學達書庫 > 玄幻 > 雪中悍刀行 | 上頁 下頁 |
七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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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依舊戰功顯著,連珠箭當場破甲射殺兩人,其餘兩人都有受傷,不過戰力猶在大,但是這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驚懼了。 守望臺上一名烽子成功射中一名北莽騎卒的脖子,像是開出了一朵血花。 滿臉驚喜的他剛想轉頭跟袍澤報喜,立即就被烽帥一個拖拽狠狠拉倒了地上,在他身軀倒地的途中,這名烽子看見了不遠處那叫邵遠的兄弟也倒下了。 只是臉龐被兩根羽箭射穿。 甚至連肩頭還插了一根箭矢。 司馬真銘怒吼道:「不要命了?!忘了我怎麼說的了嗎?!一箭射出,就給老子當縮頭烏龜!」 那名烽子咬著牙用手臂擦了擦眼淚,重重點頭。 不足五十步,那麼意味著這將是鹿尾巴烽燧的最後一撥弩箭了。 貓著腰換地方站起身的司馬真銘又射殺了一騎,而被多達二十多騎專門針對的郭熙,在剛剛冒頭的時候就被一頓密集攢射,在只能撤弓的時候,郭熙肩頭仍是被一枝羽箭剮去肩頭一塊肉。 而那名先前在鬼門關打了個轉的弓箭手烽子,起身時就給六七枝羽箭射穿。 力道之大,將他的身體撞得向後倒去,雙腳竟然離地有幾寸之高,倒地時,面朝天空的烽子躺在血泊中,一隻手顫抖著伸出去。 但他咽氣時,仍是沒能觸碰到腰間那柄去年烽燧才剛剛換上的嶄新涼刀。 「換新媳婦嘍。」 那是當時鹿尾巴烽燧所有人拿到新刀後發出的歡呼聲。 司馬真銘眼眶濕潤,放下弓箭後蹲下身,幫那名烽子掩上眼睛。 他轉頭問道:「敢不敢再比試一場?」 已經抽出涼刀的郭熙點了點頭。 一百二十敵騎,還是精銳騎軍的快速衝殺,接下來就是破門,烽燧內的第二場廝殺。其實司馬真銘比誰都清楚,鹿尾巴烽燧註定是守不住的。 就看能殺掉多少北莽蠻子了。 司馬真銘對郭熙沉聲下令道:「我去樓下守住門。郭副帥,你留在這裡找機會射箭!」 司馬真銘轉身離去的時候,背朝郭熙說道:「就算連我在內全死了,這次鹿尾巴烽燧也已經回本了,我替死去的北涼兄弟謝謝你!」 郭熙默然,五指握緊了那張鐵胎大弓。 郭熙在司馬真銘就要走下樓梯的時候,平靜開口道:「我本名郭震,但如今是葫蘆口鹿尾巴烽燧,副帥郭熙!」 司馬真銘沒有停頓,只是抬起手猛然一握拳。 郭熙用手抹了一把臉,從箭囊中抽出一枝箭,一個起身一個下蹲,完全沒有刻意瞄準,就射殺了一名正要在烽燧外翻身下馬的北莽騎卒。 羽箭透過後背,刺入馬背。 將其釘死在馬背上! 走到底樓,司馬真銘環視一周,樓下五人戰死兩人,但是樓梯上那名兄弟都已經死了。 敵騎則是死十一人,傷六人。 不等司馬真銘說話,大門就被撞開,蜂擁而入。 司馬真銘大步踏出,朝一名高大的北莽蠻子一刀當頭劈下,在那人臉頰和胸口都劃拉出一條深可見骨的猩紅口子。 鮮血濺射了司馬真銘一身,他在轉眼間以雙手握刀姿勢捅入第二名蠻子的胸膛後,嘶吼道:「薛副帥,帶所有兄弟去樓上,幫郭熙守住樓梯口!」 司馬真銘以撞刀式一路前沖,被他一鼓作氣將直線上的三個蠻子都給撞出門外。趁此機會,薛老頭兒帶著三名烽子跑向樓梯,但是闖入烽燧內站穩腳跟的一名蠻子使勁丟出戰刀,整個刀鋒都插入那名烽子大腿。 那烽子從樓梯滾落,是一張還帶著稚嫩的臉龐。他正是那名先前當值守望看到敵騎來襲的少年。 臉色雪白的他背靠著樓梯,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但那一刻,平日裡與前輩烽子們說話總是嗓音很小的少年,用他這輩子最大的聲音,帶著哭腔對樓梯上方的兩人嘶喊道:「別管我!」 少年持弩抬臂,對朝他沖來的數名蠻子射出弩箭。 一名健壯蠻子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到胸口那支只剩下尾部在外的弩箭。 少年被亂刀砍死。 而殺出門外的司馬真銘在又斬殺兩名北莽青壯蠻子後,被一個老蠻子一個讓人眼花的前掠,下一刻便掐住他的脖子,司馬真銘的整個後背都撞入烽燧牆體。 七竅流血的司馬真銘緩緩舉了舉手中那柄還滴著血的北涼刀。 老人冷笑著手腕一擰,折斷這名幽州烽子的脖子,然後向左側一丟。 屍體被這位北莽深藏不露的二品宗師隨意拋掛在一座石碑上。 按北涼例,烽燧前置石碑,刻有戊卒姓名、儲備器械等。 司馬真銘,鹿尾巴烽燧的新任烽帥。 他屍體的鮮血塗滿了石碑。 而上任烽帥,那個頭次見面就要他洗乾淨屁股的傢伙,叫胡林。 正是死在雞鳴寨副尉唐彥超更前頭的那個蜂起堡一把手。 胡林辭任烽帥升任都尉之前,曾經偷偷摸摸找過一次司馬真銘,結果站在他跟前憋了半天,使勁撓頭,大概是實在拉不下臉說道歉的話,確實,讓他們這些老兵痞說那些玩意兒,比挨刀子還難受。 到最後,兩人一笑而過。 到最後,也都死了。 守望臺上,北莽宗師老者又殺了兩名拔刀相向的烽子,期間用手接住了那名烽燧頭號神箭手的一枝羽箭,老人手指旋轉著手中的箭矢,看著僅剩兩隻螻蟻,笑容中充滿不屑。 身材矮小的薛姓老頭兒平靜道:「郭家就你這獨苗了,你還能走,我幫你擋下他們。」 郭熙丟掉鐵胎大弓,緩緩抽出腰間那把雪亮涼刀,道:「薛伯伯,郭家沒了。」 在這次攻守戰中沒有出手一次的薛老頭沉默不語。 薛家四十多口人,在褚祿山千騎開蜀後,除了他這個以玩世不恭著稱於西蜀廟堂的中書舍人,就都死了。 戰死的,自殺的,被殺的。 還有被家族男子用毒酒毒殺的女子和孩子。 他如何能不恨徐家,不恨北涼? 但是這麼多年過來了。 薛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慢慢模糊了許多記憶,有西蜀的登天棧道,一望無垠的竹海,天下第一秀的名山。 老人喜歡上了被那些年紀輕輕的北涼人喊上一聲小薛。 喜歡上了西蜀從來遇不著的那種大雪。 喜歡在這裡站到高處,閉上眼睛,聞一聞,滿鼻子都是風沙的味道。 老人輕聲問道:「真的想好了?」 郭熙點了點頭,突然咧嘴笑道:「薛伯伯,以前不敢跟你說,這北涼刀,拿著就是他娘的順手!」 老人瞪眼,佯怒笑駡道:「臭小子!」 …… 鹿尾巴烽燧外五六百步外,有給人突兀感覺的兩騎靜止不動。 絡腮胡漢子眯眼看著守望臺上兩抹身影的廝殺,「我的直覺就是准。高手這種東西,雙方都會有的,就是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浮出水面而已。這種狩獵遊戲,就看最終誰是老鼠誰是貓,誰是貓誰又是虎了。」 種檀的貼身侍女,名叫劉稻香的公主墳隱秘高手,皺眉問道:「是清涼山聽潮閣的高手?可是怎麼會出現在小小烽燧裡頭?」 種檀摸了摸下巴,「天曉得。」 種檀一夾馬腹,「走,賣個人情給那兩位乙字大族的公子哥,估摸著他們這趟得氣得半死。等我們趕到,那兩個狹路偶遇的小宗師也差不多也該同歸於盡了。」 臨近鹿尾巴烽燧,種檀和女子從馬背掠起,飄落在守望臺上。 情況跟種檀預料得有些出入,但無傷大雅。 那個鬼鬼祟祟躲在烽燧裡的北涼高手,不但宰掉了龐大公子所在家族當菩薩供奉起來的宗師扈從,雖然受了重創,但仍是跟另外一個相對年輕的烽子,又聯手做掉了二十個名北莽人。 北莽的,北涼的,滿地擁擠的屍體,種檀只好輕輕一踹,挑飛一名北涼烽子的屍體。 曾平山抱著腦袋縮在角落,渾身顫抖。 龐瑞瘋了一般在用戰刀朝一具屍體胡亂劈砍。 「一名宗師,外加一名三品高手啊!我回去後會被家族打死的!」 「老子剁碎你們!」 假扮種檀侍女的她皺了皺眉頭,種檀咳嗽一聲,等到好不容易還魂的曾平山抬起頭,種檀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對那個龐瑞淡然說道:「行了,不就是高手嗎,回頭我送你一個,保證比躺在地上的那位要強出許多。至於回去後怎麼跟你那個當瓦築鎮當將軍的爹交代,我種檀幫你。」 龐瑞一臉呆滯,然後是好像九死一生後的震驚狂喜。 種檀走過去扶起兩腿發軟的曾平山,和顏悅色道:「晚上喊上龐公子,我請你們喝酒,幫你們壓壓驚。」 曾平山一把鼻涕一把淚,死死攥住這位種將軍的袖子,小雞啄米地點頭。 種檀不露痕跡地抖掉曾平山的手,來到牆垛旁邊,看到了那具懸掛在烽燧石碑上的屍體。 這位整個北莽王朝都數得著的大人物,就那麼長時間直直看著。 女子問道:「怎麼了?」 種檀視線沒有絲毫轉移,輕聲道:「冒出幾個不知名的高手,根本不算什麼,但是真正的可怕的,在哪裡。」 種檀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塊石碑。 女子有些不解,「嗯?」 種檀笑了笑,伸了個懶腰,「不管怎麼樣,先打下臥弓鸞鶴霞光三城再說,否則咱們家那位大將軍會讓我叔叔親自把我拎回去的。」 一行人下了樓,在目瞪口呆的視線中,種檀突然走到那塊石碑前,將那具屍體輕輕抱下來,讓那名不知道叫什麼的鹿尾巴烽子屍體,坐靠著石碑。 那個烽子,就像是在望著南方。 種檀大踏步離開,在上馬後,回頭深深看了眼北方。 她輕聲道:「你不會死的。」 種檀面無表情,自言自語道:「但是幽州葫蘆口四萬多人,都知道自己會死。」 怕就怕,如果有一天。 幽州,涼州,流州,陵州。 北涼所有人都會這麼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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