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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晚上的時候他們裹著毛毯在沙地上睡覺,可惜四處都是光禿禿的,沒有辦法點起火堆來。剛躺下去的時候沙地還帶著白天太陽的溫度,暖暖的讓他們把手腳都攤在毛毯外,然而越睡越是發冷,無雲的天空保留不住一點熱度,讓人凍醒過來,遠處空寂之山上幽魂的號哭也越發清晰。

  實在冷得睡不著,又擔心水華會被空寂之山的響動嚇倒,季寧輕輕地叫了一聲:"水華?"

  沒有回答。自從離開統領府,水華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無論季寧怎樣與她交談,她都是低垂著眼睛,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季寧坐起來,借著星光想看看水華是否睡得安穩,卻發現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不住地顫抖。

  伸手摸了摸水華的臉頰,微微發燙,讓季寧有些擔心,正打算把自己的毛毯也蓋到她身上,水華卻驀地張口咬住了季寧的手指。

  "水華,鬆開,是哥哥呀。"季寧不敢用力,只得耐心地安撫著她。然而水華卻越咬越緊,竟然將季寧的手指咬出血來,季寧無奈之下,用空餘的一隻手攬過她的頭頸,將她的上半身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別怕,別怕,哥哥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他輕輕地拍著她,如同安撫小小的嬰兒,感覺得到雙方原本冰涼的身體在相擁之後漸漸溫暖。終於,水華從夢魘中蘇醒,鬆開了口,驀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那麼淋漓盡致,仿佛要把多日來的痛苦全部宣洩而出,淚水濕透了季寧胸前的衣服,冰涼涼的一片。季寧一動不動地抱著她,淚水卻順著下頦無聲地滴落在她的頭髮裡,此時此刻,若是水華能恢復神智,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水華哭得累了,就在他懷中慢慢睡去。季寧摟著她躺好,將兩條毛毯拉過來裹住兩個人,方覺得暖和得可以睡去。在這個晝夜溫差極大的沙漠裡,只有這樣的互相依偎,他們才能夠安穩地入睡。

  儘管季甯不斷夢見水華一夜之間能夠恢復原樣,水華第二天仍舊低垂著眼睛不言不語,順從地坐在馬鞍上,向著西方前進。然而季寧畢竟是看到了幾分希望,鍥而不捨地和她說話,不顧疲倦地指點著四周的景色,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有過前往空寂之山的經驗,季寧知道靠近山腳的沙地會炙熱得如同炭盆,因此有意遠遠繞道而行,然而沙地的溫度仍舊漸漸高了起來,燙得馬匹不肯落腳前進。季寧只好撕開一床毛毯,想要包住兩匹馬兒的四蹄,折騰許久,才終於完成。

  兩匹馬也要吃食喝水,加上白日的高溫,對飲水的消耗急劇增加,看著又一個乾癟的水囊,季寧心裡開始犯愁--再這樣下去,恐怕到不了狷之原飲水就會耗盡,偏偏心中企盼了千萬遍的魔鬼湖依然蹤影全無。

  然而他又不敢丟棄馬匹,否則他們兩人更是無法走出這個沙漠。為了省下有限的儲水給水華和自己,季寧狠下心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滴在摩天草種子上,催生出綠色的帶著水分的莖葉,供給馬匹食用。少量的失血並不會影響身體機能,又節約了馬匹的飲水,季寧不禁為這個辦法沾沾自喜。

  進入沙漠的第六天下午,季寧在漫無邊際的黃沙中發現了一塊黑色石頭。

  一人多高的黑色石頭,如同一個孤零零的人獨自立在沙漠裡,卻讓季寧心中不安。他一口氣催馬跑上前面的沙丘,往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沙丘下方的廣闊沙地裡,密密麻麻地樹立著無數這樣的黑色岩石,或者確切說,黑色的人形石柱。它們一路延伸著向西方分佈,乍一看就如同成群結隊向著西方趕路的流民。這些黑石和季寧在空寂之山腳下所見極為相似,既然那些黑石是消滅於空寂之山的魂靈所化,那麼這裡的黑石又是從哪裡來的?難道--他們就是昔日被空桑人驅趕出雲荒大陸的冰族旅人?

  兩匹馬似乎也被眼前的詭異景象嚇壞了,嘶叫著不肯前行,逼得季寧掄起鞭子狠狠抽了兩下,它們才遲疑著走下沙丘。

  天色越來越暗了,看來今晚不得不在這片石頭森林中歇息。季寧驅趕著馬匹走入石林,兩匹馬的驚恐卻有增無減,不斷仰起脖子嘶叫,馬蹄不由自主往後退去。季寧不斷揮鞭抽打著座下的馬匹,好歹可以控制它克服恐懼往裡前進,後面一匹靠韁繩拴在一起馱運物品補給的馬兒卻驚駭得不停地發抖,眼看自己要被拉進黑色石林之中,死命地甩著馬頭,竟然在鋒銳的黑石邊緣上磨斷了韁繩,返身就跑!

  季寧大吃一驚,連忙轉過坐騎去追,馱了兩個人的馬兒卻最終追不上負重輕捷的同伴,眼看著那匹馬馱著食物飲水消失在浩瀚沙漠之中。

  翻身從馬背上滑落下來,季寧仰面躺在沙地上,欲哭無淚。當初為了節省馬力,他總是讓兩匹馬輪流托運人和補給,卻料不到那匹馬會受驚逃走。此時他們兩人一馬只剩下自己腰間的半囊水,可不是要生生渴死餓死在這沙漠之中?

  水華默默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根本感覺不到周圍發生的一切。她秀美的身影映照在晚霞中,襯著大漠黃沙,美麗得炫目。季寧穩定下自己幾欲發狂的心緒,爬起身,將她從馬背上攙了下來。

  "今天不走了,我們就睡在這裡。"季甯對水華說著,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沙地上,扶著水華躺下。看方才馬兒如此驚恐,那黑石林中或許真有什麼古怪,還是不要貿然露宿其中的好。至於明天怎麼辦,他卻不敢再想。

  內心裡不斷安慰著自己,季寧強迫自己入睡以保持體力。沒有了藉以裹身的毛毯,他只能緊緊地抱住水華蜷縮在惟一的馬兒身邊,才能保證兩個人不會在深夜的寒冷裡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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