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鳳影空來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風王敬啟:

  自從清徽君在山下的學院裡教訓了那些人後,這一月來每天都有人來別院拜訪「易先生」,他們竟然到現在都不知道清徽君的身份,可清徽君說不許說破了,只說自己姓易,新近遷來淺碧山定居的。那些人許多捧著書來找清徽君探討學問,還想請清徽君去書院裡當先生。前者,清徽君倒是歡迎,常與他們坐一處品茶論文,後者卻是婉拒了。書院裡這些人常來倒也好,有他們伴著清徽君,日子過得更是開懷。

  前兩天,終於是得了一天空閒,於是清徽君便去山中走走。走到朱楓潭時,便見潭轉別院。

  回來後他便經往書房去了,還吩咐不讓打擾。到了晚間,奴婢去送晚膳,清徽君一人坐在窗前的榻上,看著窗外不言不語的,而書案上卻攤著一幅畫,畫的便是今日見著的翠鳥。奴婢看那畫,比在王宮裡見過的那些名家名畫更好看,所以奴婢收拾時,便說這麼好看的畫應該也送給風王看看,清徽君沒有作聲,奴婢就當他默認了,所以將此畫隨信一起呈給風王。

  風王要是覺得好看,一定要跟清徽君說。

  奴婢香儀跪呈

  風獨影看完信了,便取出盒中那一尺長的紙卷,於書案上展開,頓時眼前一亮。

  一池碧水,一叢杜鵑,一隻翠鳥。

  清波澄澈見底,紅花如霞似火,而翠鳥羽翅鮮妍,神態靈動,簡單直是呼之欲出。

  畫中的景物簡單,可色彩明麗,入目生揮,令人驚豔無比。

  風獨影看著畫片刻,目光一轉,便見畫的右旁一行蠅頭小字,字跡清逸,行於白紙,若墨龍游于白雲之上,仿隨時都會破紙飛去,待得看清,頓時心頭巨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她看著那行字,耳邊忽然響起當日帝都風府裡五哥白意馬念過的那句「不學蘭香中道絕,卻教青鳥報相思」便有些神思恍然。

  當年,他還是顧雲淵時,金殿裡數次請婚,大膽張狂;風府石榴花前,更是當面直舒心意,恣情妄為。

  大海裡,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她在狂風大浪面前無能為力時,他馭魚而至,救下命懸一線的她,仿佛海中之神無所不能。

  東溟海邊,他化作遊子易三,「逼」她喝最討厭的藥,陪她悠閒逛街,引她飛針繡花,讓一隻雛鳥誕生於她的掌心……做那些事,他總是溫柔又從容,而她似乎總是無可奈何,最後卻又是心甘情願。

  他還贈她青鳥,讓她把那些無人可訴的「故事」說給它聽。

  他還說就是這樣的你才讓我心痛難禁……

  輕狂的,深情的,強大的,溫柔的,從容的,瀟灑的……各種面孔的久遙,就隨著那些相處過的點點滴滴湧入腦海。當年當日不曾上心,此時此刻才發現,原來他是那樣的瞭解她,懂得她,關心她,總是以他的方式告訴她,他要與她……並肩而行。

  便是如今,她與他,恩怨情仇難分,可他依然「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時由不得心被搖曳,意動魂馳。

  垂眸再次望向畫紙,目光掠過那火似杜鵑花,掠過那碧藍翠鳥,最後落在那一行字上,心神動盪間,不由抬手握筆,于畫的左旁添上一行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寫罷擱筆,筆落在筆架上的清響令她驀然回神,看著墨蹟淋漓的那行字,她頓心跳如鼓,瞬即便伸手欲毀墨蹟,可指尖觸及畫圖,目光觸及翠鳥,心弦一顫,竟是不能下手。

  看著一左一右的兩行字,耳根處慢慢發熱,然後一點一點蔓延,直至暈生兩頰,如畫上杜鵑,明豔不可方物。

  心慌意亂下,她把畫圖一卷,重塞回木盒,然後擱置書架上。

  只是心跳依不能平復,抬步往殿外走去,迎風涼爽的夏風一吹,竟還不能消面上的熱度,於是乎,風王快步離去,仿佛這含辰殿裡有烈火灼背。

  而在她身後,杜康跟隨著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書架上的木盒,然後走了回去,啟開木盒,展開畫圖,定定看著半晌,將木盒放回原處,畫卷卻握在手中。

  他遠遠跟著風獨影,看她徑往泱湖方向走去,於是他腳步一轉,去了鳳影宮。殿前梧桐樹上棲著的青鳥已與他熟識,見他到來,撲騰著翅膀飛近,「嘎嘎」鳴叫。

  看著青鳥,他將畫卷舉起,「你若真有靈性,便將這畫送回給他。」

  青鳥歪頭看了他片刻,然後「嘎!」的一聲,探爪抓過畫紙,一個展翅飛起,片刻間便不見蹤影。

  十三、盈盈一水間5

  薄暮時分,久遙用過晚膳,便走出別院,沿著山道慢慢散步。香儀這會煮茶去了,所以只兩名侍從遠遠跟著,並不挨近了。

  他一人走在山道上,不一會兒便走到了一處山坡上,立於坡上,眺望著遠處山崖。此刻夕陽是淡金裡帶著緋紅,將青山翠樹染映上金紅色,初夏裡涼風徐徐吹過,枝葉婆娑作響,遠處倦鳥歸巢,翩躚飛過,幾聲脆鳴啼破山間幽靜,一切顯得淡甯悠遠。

  靜靜矗立,這一刻,靈台是久違的空明澄靜。

  或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這麼一想,心頭仿被什麼揪住,空明的靈台頓起淺漪,還未能理清時,空中一聲「嘎!」的清鳴傳來。抬頭,便見一點碧影遠遠而來,片刻便已近前,卻是一隻通體青碧的美麗大鳥。

  久遙雙目一睜,有些不敢置信,可青鳥眨眼間便已飛至跟前,直繞著他「嘎嘎」鳴叫。

  「想不到一年不見,你已長成如此雄姿。」他輕歎一聲。

  昔日東溟海邊的雛鳥今日已是身長近兩米的大鳥,目光銳利,羽翅扇動時便刮起大風,鳴聲嘹亮,於半空迴響不絕。

  「嘎嘎嘎嘎……」青鳥沖他歡快鳴叫,有如好友久別重逢,卻是盤旋半空不落。

  久遙目光望去,見其雙爪上抓著一個長長紙卷,他心頭一動,緩緩伸出手,於是青鳥放開爪子,紙卷落於手掌,然後青鳥斂翅落於他的身旁,高度已及他的肩膀。

  他慢慢拉開紙卷,心跳由不得加速,當看清畫圖,當看入畫上新添的字,刹那間心跳停止,腦中一片空白。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反反復複看著,幾乎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喃喃輕念,當最後一個「來」字出口,停止的心跳再次響起,腦中頓紛紛亂亂百轉幹回。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指尖撫過畫上的字,摩挲半晌,他側首,看著青鳥,略帶期待的問道:「誰讓你送來的?」

  青鳥嘎嘎數聲,他心頭微微一沉,許久才輕輕歎一聲,「果然……她是做不出這等事來的。」一時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癡癡迷迷地看著畫上的字,呆立不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那日神思動盪下,他寫下那句話。

  自離開青州王都至此,已有一年,他知道別院裡每月都會向王都稟報他的近況,他卻從不知王都裡她的近況,於是那日香儀說要將畫送給風王看時,他不知為何,竟是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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