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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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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德音莫違10 那日後來師徒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飲酒。 一壺酒飲完後,玉言天道:「為師想看看久羅的遺人。」 風獨影命杜康領他前去。 久遙自受傷到如今,一直昏迷不醒,用了許多靈藥,請了許多大夫,都是束手無策。風獨影只命杜康好生照料,她自己卻不曾去看過久遙一次,雖然不肯承認,但她心裡明白,久遙至今不醒許就是因為他並不願活著,更不會願意見到她這個仇人。 杜康領玉言天到了後院,推開東邊廂房,「玉先生請。」自己卻並不進去。 久遙昏迷著不能進食,一直靠著杜康每日灌他一些參湯米汁,所以玉言天入內,看到了便是躺在床榻上面頰四陷形銷骨立的一個軀殼,早不是往日玉清神貌的翩翩公子。 玉言天在床前站立片刻,然後在床沿坐下,伸手自錦被裡抬過床上之人的手腕,指尖搭在腕上,靜靜號脈。過得一會,他將久遙的手腕放回原處,搬過一張椅子,在床前坐下。然後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竹色發黃的笛子,湊近唇邊,頓時清暢的笛音在房裡響起。 那是一支簡單得如童謠的曲子,自由自在的仿佛是天邊浮雲,有著不染塵埃的純淨,輕鬆歡快又如是桃樹下嬉笑稚子,帶著不解世事的明澈,讓人聽著便忘卻了煩惱。 笛曲吹完一遍又一遍,在房中灑滿了歡暢明快,也不知吹了多久,床榻上的人忽然眼皮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略有些不適應光線,眯了眯眼睛後再次睜開,移過頭,茫然的目光望見床前麻衣如雪的人,一時恍如夢中。 眼見床上的人醒來,玉言天沒有任何驚異之舉,將一曲吹完後才放下竹笛,然後平靜的與床榻上的人對視。 半晌,久遙開口:「你……」許久不曾開口說話,他的嗓子已乾澀難言,緩了片刻,才再次出聲,「你為何會這支曲子?」 玉言天微微一笑,然後輕輕的和著方才的曲調唱道:「籜兮籜兮,風吹其女。叔兮伯兮!倡於和女。」 久遙聽著,瞳孔驀然放大。 「籜兮籜兮,風漂其女。叔兮伯兮!倡於要女。」 當玉言天唱完,久遙已呼吸急促,顫聲問道:「你是誰?為何你會唱這個?」 這支曲子太熟了,這是他們久羅族的曲,也只有他們久羅族會將這首《籜兮》當作童謠,他們久羅族的人自兒時起便學會唱這曲歌,可是…眼前這人並不是他的族人,他為何會唱? 「我姓玉。」玉言天看著久遙道。 久遙一愣,然後猛然醒悟,頓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你知道我是誰是嗎?」玉言天柔聲道。 久遙呆呆看著他,埋在被子裡的手不由自主握起。 「你已昏迷近一個月了,若再不醒來,便救不回了。」玉言天望著久遙溫和的笑道,「所以我試著吹這曲童謠,果然久羅族的人便是魂遊黃泉亦不會忘了這支歌的。」 久遙呆望了玉言天許久,才喃喃道:「我在山下聽聞大東的皇帝和七位將軍皆是一位「玉先生」教出的便心存疑惑。今日見你,果然你就是當年的玉家人。」 玉言天微微頷首。 「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先驅逐了你的祖先,一百多年後你的弟子滅了我們久羅……」久遙胸口一窒,再也說不出話來。 玉言天輕輕搖頭,「無論是百年前還是百年後,我們都不願有今日,可是……」 他微微一頓,然後無奈歎息,「今日的一切,不知該說是天意如此,還是造化弄人。」 「都不願有今日?可是久羅山上……」久遙閉上眼睛,咬牙不語,只因憤怒與仇恨已在胸間翻湧。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玉言天望著床上即算閉著眼睛亦掩不了滿身恨意的久遙,心頭升起深深的憐惜,這孩子雖是救回一條命,可這一生只怕都難消悔痛與仇恨,可是 ……這一生不得安樂的又豈只是他。 久遙閉著眼不說話,儘管心中憤恨難禁,卻也知要怨怪到玉言天身上太過勉強,可是……他本是久羅人,最終卻是他教出的徒弟滅了久羅一族,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能否認。 玉言天歎一口氣,自椅上起身,「我今日,不是來論是非功過,也不想過問你心中的仇恨,我來隻想跟你說,久羅只餘你一個,何妨珍惜性命好好活下去,延續久羅的血脈。」 久遙睜目,眼中空空的。 「你或許覺得生無可戀,只是……」玉言天輕輕一頓,然後目光柔和澄澈的看著久遙,「我那個傻徒兒為了你,已舍了這世上她最重要的兄弟。」 久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有的人一生歡樂多於苦痛,而有的人一生苦痛多於歡樂。」玉言天轉過身,聲音沉沉的,「我那個傻徒兒還只過了半生,可我已知她這一生必然苦痛多於歡樂。」 聞言,久遙一震,已近麻木的胸口湧起一絲酸酸的痛意。 玉言天抬步離去,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一聲幹啞無力的輕語:「久羅亡族……於你已是……他人之事?」 玉言天腳下一頓,片刻才道:「你還可以有恨,而我不能。只是你心中的悲痛,我心中亦是相同,不減一分。」 十一、心事同漂泊1 元鼎三年十一月十六日。 帝都迎來了今冬第一場雪,徐史便是在這絮雪飄飛裡回到了帝都,隨行的是滿滿七十車北海典籍。 金殿上,皇帝嘉許其功,升禦史中丞。 待出宮回府後,聽府裡管家說起,才知不在的這數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而帝城裡上上下下,就如此刻大雪覆蓋的冬天,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何處何從。 而那時刻,風府後院,風獨影靜悄悄地站在雪地裡,聽著廂房裡大夫對杜康的叮囑「公子的傷已無大礙,只是身體極為虛弱,需得進補調養,且這幾日都只能食些粥、湯,亦不能出門受寒,待天氣暖和些後方可走動。」她緩緩松一口氣,依如來時般悄悄離去。 杜康送大夫出來時,看到雪地裡一行淺淺的腳印,微微頓了頓,然後轉頭望向里間床榻上安靜木然躺著的人,不知怎的,心頭便輕輕歎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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