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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玉師,鳳凰兒要嫁人了……鳳凰兒要嫁人了……」東始修喃喃不斷,然後猛然抬手一拳擊下,「砰!」的一聲,矮幾被砸得四分五裂,茶壺茶杯摔落軟毯滾落大殿,茶水飛濺開來,落在兩人衣上、面上。

  「鳳凰兒要嫁人!鳳凰兒怎麼可以嫁給別人!」東始修又是一拳砸下,四分五裂的矮幾頓化成一堆碎木,「朕要宰了那人!」

  東始修身體裡那根名為「冷靜」的弦已緊緊崩了近一個月了,又或者說已崩了許多年了,此刻終是崩到了極限,壓抑著的焦慮、失落、憤怒、憎恨、悲傷便破閘而出,匯

  成了近乎癲狂的發洩。

  「鳳凰兒怎麼能嫁給別人!鳳凰兒是朕的!鳳凰兒是朕的!」又一拳擊下,碎木成沫。「朕要殺了那人!朕要殺了那些臣子!他們怎敢那樣對朕的鳳凰兒!朕要殺了他們……全都殺了!」

  那些理智之下決不會傾吐的話語與憤恨,在這一刻,在他最信任最依賴的恩師面前,頓如洪水傾瀉而出。這時候的東始修不再是威嚴的大東皇帝,只不過是一個悲傷、痛苦、妒恨的平常人,他嘶吼著,朦朧的暮色裡依稀可見面上肌肉扭曲,顯得猙獰可怕,如同籠中負傷的野獸。

  「叮叮叮……叮叮叮……」

  殿中忽然響起一串跪響,清清的如同雨滴湖面,脆脆的如同鶯鳴翠林,柔柔的如同月下花開,卻是玉言天以碎瓷相擊而成,雖只是簡單的叩擊,卻極有韻律,仿佛每一響都敲在心弦上,一聲一聲的,散出焦灼,一下一下的,拔去憤恨……

  「叮叮叮……叮叮叮…」

  東始修胸膛裡奔湧著的憤怒、兇暴隨著這清脆輕柔得如同音樂般的叩擊聲慢慢松緩,慢慢淡去,漸漸消散 …

  兩刻之後,當玉言天停下叩擊,對面的東始修已恢復常態,只是眉眼之間籠著深深的疲倦。「玉師,你可知我為何尋你?」

  玉言天沒有答,只是輕聲道:「你累了,睡吧。」

  東始修看著他。

  「放心,為師在此。」玉言天抬袖一拂,一陣微風拂過,東始修闔目臥倒。

  夜幕降臨,窗外朦朧,殿中漆黑,可玉言天就靜靜坐在一片黑暗裡。

  很久後,殿中響起一聲長長的歎息。

  身為他們的師父,他怎麼會不知道東始修為何那麼急切的尋他。他再不來,大東皇帝便要陷入癲狂之中,或是擄著他最重要的人棄位而去,更可能會成為大開殺戮的暴君。

  他是他們的師,亦是他們的父,只有他能阻他的狂,解他的癡!

  「鳳凰兒,你真不愧這個名號,羽翅扇動,必風起雲湧。」

  大殿裡最後響起這麼一句歎息,而後沉入靜寂。

  十、德音莫違6

  翌日。

  東始修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他已許久不曾睡得如此沉如此香,所以起身時,精神清爽,心境是很久沒有的平靜,令得耳目格外的靈通。窗外紅梅嫩黃的花蕊清晰可見,遠處隱隱傳來南片月的叫嚷聲「玉師回來了為什麼先看大哥不是先看我?明明我是最小的,應該最疼我,所以也該先看我!」

  看來弟妹們都知道玉師回來的消息了。

  東始修微微一笑,抬頭,沐著窗外射入的明媚冬陽,看著窗前矗立的身影緩緩開口:「玉師,我們八人情誼依舊如昔。」

  窗邊的玉言天微微點頭,並沒有轉過身來。

  「可是,這卻令朝臣視他們為眼中釘。」東始修站起身走到窗前,「這天下本是他們打下來的,他們有安邦定國之才能,可為何我就是不能信他們重用他們?我還在,已是如此局面,若等我的兒孫繼位,那時的他們會如何對待我的弟妹?削官貶爵?抄家屠族?玉師,我不敢想像以後。」

  玉言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玉師,有時候細細想想便覺得世事真是可笑。」東始修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歷朝君王冷遇功臣,便是鳥盡弓藏之悲。可我厚待功臣,卻是任人唯親,人人讒害。」

  「人本是世間最複雜的。」玉言天淡淡道。

  「最初起兵,為的是保護弟妹,至今時今日坐擁江山,依不改初衷。」東始修仰首,透過窗外的梅樹,瞭望不遠處高高聳立的八荒塔,然後他推窗,折下一枝紅梅,「玉師,朝局已至此,我亦只能如此。」

  「你為天下之君,自擔天下興亡。」玉言天轉過身來。

  話音落下之際,「砰!」的殿門被推開,南片月跳著跑了進來,「玉師!我好想你啊!」

  「玉師。」

  陸續跨入大殿的幾人莫不恭敬而歡喜的喚著恩師。

  「你們來了。」玉言天微微一笑,迎向他耗一生心血撫育的愛徒。

  淩霄殿裡,那一日迎來了許久不曾有過的開懷笑語,和著暖暖冬陽,一掃近來籠於帝都上下的陰霾。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八,寅時六刻。

  天還只濛濛亮,清晨的寒氣如冰刀刺骨,許多的人都還睡在熱被窩裡做著甜夢,而帝城長街上,一到士兵踩著齊紮的步伐快速奔過,刀劍碰觸盔甲發著「叮噹」脆響,在冬晨裡如同冰洞裡的水滴聲,讓人聞聲即生出寒冷之感。那列士兵奔到一座府邸前,將之團團圍住,朦朧的晨光裡,依稀可見府前匾額上龍飛鳳舞的題著「梁府」二字。

  那時刻,這府富麗奢華的府邸的主人梁鐸剛剛洗漱過,正由著婢女們侍候著穿上朝服,準備

  去上早朝。

  「砰砰砰!」一陣急劇的拍門聲響起。

  「什麼人啊?這麼早。」梁府的門人提著燈籠揉著惺忪的睡眼拉開了門栓,剛將大門拉開一道縫兒,門便被外面一股大力推開,然後一大幫士兵迅速湧入。

  「梁鐸接旨!」

  一聲朗喝震破了梁府的寧靜,府中早起的僕人看到那些腰懸刀劍氣勢洶洶的士兵,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膽顫心驚。

  不一會兒,梁鐸聞訊趕來,見到如此陣仗亦面現驚色,可還不待他開口相詢,前來傳旨的禁中都尉宋堯高舉聖旨喚道:「梁鐸接旨!」

  「臣梁鐸接旨。」梁鐸心頭忐忑的跪下,然後一府的人嘩啦啦跟著跪倒。

  「「虔侯」梁鐸,官居太常,身受皇恩,不思盡忠圖報,反貪財納賄,結黨營私,謀亂奪政,罪無可赦,削爵革職,著解廌府監押候斬!其妾梁張氏,以色賄官,暴斂財物,依勢淩弱,著解廌府監押候斬!梁府家財沒入國庫,梁氏一族男丁幾十五以上皆成極邊!欽此!」

  當宋堯聖旨念完,梁府裡所有的人都從頭涼到腳,梁鐸更是當場軟倒在地。

  「梁大人,還不領旨謝恩。」宋堯冷聲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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