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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七妹與四弟的情早在多年前便已起,這麼些年過去,兩人皆不曾對別的男女有意,亦都至今未婚,其原因自是不難猜。而如今他好不容易能放開手,七妹又為何要緩?他們

  不在乎緩個一朝一夕,可他卻不知自己會否反悔。

  「你與四弟雖是有情,但兄妹名份天下皆知,即算有大哥的旨意,亦將受天下誹議。如今征伐北海凱旋,正普天同慶舉國歡喜,你亦是北伐最大功臣,正可趁此良機宣佈婚事,於喜上加喜,則可化天下人之非難。」

  風獨影怎不知兄長用心良苦,怎不知此機一失,或此生無望。她轉過身,仰起頭,強抑眼中酸意,「大哥,我此次算是死過一回了,所以有些事要好好想想,就請大哥緩一個月吧。一月後我會告訴大哥,我要不要嫁四哥。」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四哥想清楚,便是他要去尋曲殤,要把她接來帝都,那也足夠時間了。

  「你!」東始修動了怒,抬步轉到風獨影面前,才要說話,可目光觸及她的面容,頓心頭一痛,「鳳凰兒,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風獨影移步走出寢殿,秋日的麗陽正灑落滿庭芳樹,映得綠的更綠,紅的更紅,分外炫麗。她站在廊前,看著庭中一樹白芙蓉,想起那鬢簪芙蓉麗若秋月的曲殤,想起她最後的那句「日後無論他喜歡哪個女子」但窮其一生,他都忘不了我」,心頭如浸冰水。

  「鳳凰兒!」東始修緊跟其後。

  「大哥,答應我。」風獨影轉身看著東始修。

  東始修一頓。方才還神色微淒的風獨影,此刻雙眸之上仿若凝結寒冰,雪白的面孔冷靜得近乎無情,這神情如同她往日面臨大敵之肅殺,直令東始修又驚又疑,可看著她的眼睛,他只有點頭應允。他雖是這天下的皇帝,可她能令他百依百順。

  「我與四哥的事,一月後我會告訴大哥。可若一月後我什麼也沒說,那大哥再也無須為此事操心。」風獨影的聲音如寒潭之水,清澈而冰涼。她風獨影寧願孤老一生,寧願痛苦一生,也不願嫁一個終生懷著愧疚、心中永遠都記著另一個女人的男人。

  東始修伸出手,輕輕的拂去她額前那因風而動、遮擋她清澈瞳眸的髮絲,「大哥答應你。」

  那日的後來,東始修問了些她受傷被救的事,風獨影只簡略答道是被漁民所救,爾後便在那裡養傷。

  當日晚膳,兩人在鳳影宮用的,東始修又直坐到酉時才離去。

  那時候,七兄弟都是歡喜的,因為北征凱旋,因為妹妹安然歸來,朝中亦無大事,一切都是平靜而安然的。

  八、我心匪鑒5

  元鼎三年九月十七日,早朝。

  寬廣的金殿裡,滿滿一殿的國之棟樑,在百官恭迎皇帝臨朝後,東始修要封賞北征最大功臣風獨影的詔書還不及頒佈,禦史台的監禦史嚴玄便排眾而出:「陛下,臣有諫書要上!」

  「呈上來。」御座上飄來東始修渾厚有力的聲音。

  侍在御座前的內侍忙步下臺階接過嚴玄的諫書。

  「今日臣見風將軍安然歸朝,臣為國喜,亦為君喜。但臣更要就風將軍受傷失蹤一事冒死直諫。」嚴女在內侍將諫書呈到東始修手上時便凜然陳言,「風將軍是國之功臣、重臣,其受傷失蹤自是要派人尋救,但陛下卻為一人而發告全國,勞動普天臣民,此君之大謬!古有國君為搏紅顏一笑而戲天下諸侯,謂為昏君;今陛下為一將而驚天下臣民,亦非明君之為也!」

  嚴玄一番話朗然正氣,而且是直指當朝皇帝與位高權重的大將軍,一時滿殿靜寂,可那些微垂的頭顱下正各自思量。

  「嚴卿是在指責朕嗎?」東始修的聲音淡淡的。

  「臣為監禦史,無論君臣,有錯者臣都當直言進諫,才不負陛下封臣做禦史!」嚴玄的回答擲地有聲。

  「哦?」東始修的語氣還是很平靜,「那卿是指朕為昏君是嗎?」

  「陛下是昏君是明君,那由陛下于國于民之功過決定,由後世之人來評定。臣為監禦史,只為天下向陛下進諫!」嚴玄慨然無畏色。

  東始修拎著摺子冷眼看著殿下的嚴玄。

  正在這時,殿中又一人出列,「陛下,臣認為嚴大人所諫乃是為國為民,陛下應納逆耳忠言。」那人四十出頭,身形欣長,白麵微須,眉目疏朗,正是鳳家之主「英侯」鳳荏苒,亦為鳳妃之長兄。

  「臣也認為嚴大人所諫有理!」

  「嚴大人所諫乃是良言,陛下不可為一將而勞動天下!」

  「陛下一國之君,一言一行皆系天下,更應慎重之。」

  有了鳳荏苒的帶頭,附和的官員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殿中六兄弟聽了這些諫言,不由目光相視,然後皆保持沉默,風獨影則更是面沉如水。

  嚴玄的諫言雖不中聽,可一國之君為一將之安危而舉傾國之力去搜救,此舉確是「君有違失」,他不過做了「臣需極言」的監禦史本份。只是當初憂切風獨影的安危,哪裡顧得這些,也因此這會面對著殿中群臣的諫言,不但幾兄弟不能開口,便是東始修本人亦不能堂然否決。

  而殿中群臣一言接一言的仿佛無休無止。

  「砰!」猛然的一聲巨響自上方傳來,震得百官心頭一跳,紛紛收聲望去,觸及東始修冷峻森嚴的目光,無不垂首避開,卻只嚴玄一人挺立殿中,無畏天威。

  「嚴卿的諫書朕收到了。」東始修冷冷道,「諸卿還有何要奏的嗎?」

  殿中靜了片刻,東始修正示意內侍頒詔之時,卻又一人排眾而出,「臣有本要奏。」卻是另一監禦史管宣。

  「呈上來。」

  御前內侍步下臺階接過管宣的奏本。

  「臣要彈劾鳳影將軍風獨影!」管宣的話比之方才嚴玄的進諫更令群臣震驚。

  嚴玄是本朝有名的讒臣,鐵骨錚錚,向來敢犯顏直諫,雖常讓當朝皇帝下不了臺,但其所言所諫有理有據,事事忠君為民,朝中上下皆無話可說。而此刻管宣卻要彈劾當朝大將,而且是剛剛立了大功、重傷歸來的鳳影將軍,是以話才出口,頓如重石砸湖,在殿中激起巨大回蕩。群臣面上有的鄂然,有的平靜,有的微笑,有的莫測高深,而皇逖幾兄弟則面色疑重。南片月更是身子一動,便要出列,卻被華荊台拉住。

  「管卿要彈劾誰?」御座之上,東始修的話如從齒縫裡逼出。

  管宣一抖,目光悄悄往太常梁鐸望去,見他神色從容篤定,想起他的分析與許諾,膽氣一壯,道:「臣要彈劾鳳影將軍風獨影。風將軍在追擊北海王途中,先是料敵失當,任其逃出北海;爾後又恃勇逞強,在熟知海性的漁民提醒了有暴風雨的情況下依舊下令追敵,才有了受傷落海,才致使我軍將士陷於暴風雨之危境中;最後則是追敵無功,讓一船北海遺臣逃遁而去。只此三事足見其無將者之能,臣請陛下撤去其官職與大將軍封號,並嚴懲之!」

  管宣一番話道完,大殿裡靜得可聞彼此呼吸之聲,滿殿的朝臣皆等待著御座上方的反應。而被彈劾的本人,卻只是面無表情的靜立大殿,對於那彈劾她的人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而殿中六兄弟聞言則無不是氣憤難當卻暗壓怒火。

  半晌,御座上方才飄下東始修喜怒難辨的聲音,「隔著千里,還知曉了當日漁民提醒過什麼,管卿倒是有心了。」

  那聲音讓管宣心生畏縮,「臣……臣只是據實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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