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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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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弄得到這一萬多兩銀子,我們還有很大的虧空,現在只剩下八天的時間了。」 「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天要絕我,我能若何!」冒充者切齒道。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與其冒領銀子,不如把那個銀莊搶了。」灰衣人道,「那銀庫裡肯定有十八萬兩銀子。」 「我沒幹過這種事。」 「大哥,幹吧!八十五條人命全在你一人手上!」 「你知道十八萬兩銀子有多重麼?」 那人啞口:「我再去找幾個兄弟?」 「算了,別害人家。」 「大哥!那就咱倆也行!搶多少是多少。」 「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銀刀小蔡麼?」那人慘笑,「我的武功已廢,就是有心也無力!」 *** 在蘇風沂的眼裡,如果面前是一件青銅器,時間就是魅力;如果是男人,時間則是魅力的敵人。 不管她承不承認,這是王鷺川得出的結論。蘇風沂喜歡陌生而神秘的東西,而青梅竹馬的王鷺川讓她太過熟悉,熟悉得好像巧婦灶邊的一個鹽罐,雖然天天就在手邊,也視而不見。 漸晚的天色,窗外沉雲低暗,淡煙疏雨中,只看得見梧桐筆直的樹幹和雲霧纏繞的遠山。 王鷺川很少注意過窗外的風景,也從不覺得陰晴雲雨會和自己的心境有任何關係。他是個常識的信仰者,相信大多數人對生活的看法,別人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從來也不認為有什麼不對。他的世界很簡單,像腳踩大地一樣實在。他的想法也很簡單,直截了當,沒什麼城府。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聰明。恰恰相反,他在武功上悟性奇佳,不論怎樣難學的東西,他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在家裡他是獨子,四代單傳備受寵愛;在江湖上,他與大多數少年成名的高手一樣,驕傲自信,從不相信自己會走黴運。 飯廳裡花椒油的氣味格外辛辣。這是他最喜歡聞的氣味之一,如今卻完全沒有食欲。東牆邊上,一個勤快的夥計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拖著地板,油灰盡去,露出幾點漆色,一縷陳年的松木香氣幽幽地從地底鑽出。 往日的這個時候,他要麼與朋友聚會狂歡,呼盧喝六;要麼在酒店的雅座裡陪蘇風沂閒聊。他很少在家吃飯,一天總有會不完的朋友,趕不完的應酬,不到夜半三更不著家門。儘管一日只睡兩三個時辰,他任何時候看上去都精神煥發,生龍活虎。 而蘇風沂下樓看見王鷺川時,發現幾日不見,這個人變了很多。不僅印堂發暗,十分憔悴,往日光亮的額頭上亦憑空多出了三道淺淺的皺紋。他是個虎背狼腰、儀容俊偉的男人,不耐煩的時候雙臂往胸前一抱,胳膊粗壯,猶如兩截樹樁,胸肌寬厚,好像一層盔甲。雖然體格高大,他臉卻很瘦削,上面沒什麼肌肉,不笑的時候,神情看上去有些殘酷。實際上每當他走在蘇風沂的身邊,就好像兇神惡煞一般,旁人嚇得不敢多看他們一眼。可是彼時王鷺川卻破天荒地穿了件淡白色的蜀袍,在那一身英武之氣上多添了一層文靜。而蘇風沂記憶中的王鷺川極少穿白衣,也從不喜歡質料輕軟的蜀綢。 「鷺川。」蘇風沂輕輕地打了個招呼。 「嗨。」他早已看見了她,假裝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她走到他面前,在離他兩尺的地方站住。一道燭光正從頭頂射下來,照著他失落的眼神,她遲疑了一下,為自己的生疏感到羞愧,禁不住又向前邁了一小步。 ——如不是臨陣脫逃,現在她已是他的妻子。 如今,一尺成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看到我的信了?」沉默片刻,她問。 「看了。」 她等著他說話,以為他會暴跳如雷、大吵大鬧。會一把揪住她,將她綁起來,當作一卷行李捆在馬背上帶走。 他什麼也沒說,表情很平靜。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的心驀地有些緊張,「你在找我?」 「沒有,」他避開她的眼光,淡淡地道,「我有一位親戚正巧也住此處,想不到會遇到你。」 「你還有我不認識的親戚?」她歪著頭,像往日那樣揶揄。 他呆呆地看著她,半晌答道:「他是唐門人,叫唐蘅,是我的表弟。」 「唐蘅怎麼成了你的表弟?」她覺得可笑,見他眼中一抹濃濃的憂傷,笑意不知不覺地從唇邊滑走。 「見過一面,很少往來,」他解釋,「我們剛剛聊過,十分投緣。這裡暫時沒有空房,他請我與他合住。」 她愣了愣,道:「哦,你不覺得他有點——」 「不覺得。」 「可是——」 「他挺好。」 她知道鷺川看人就像看鏡子那麼簡單,只要對一個人印象好,就會立即把他當作朋友,絕對不說他的壞話。 接下來,她覺得無話可說,只好垂下頭,看自己的裙子。 「阿風,你走得那麼急,身上可帶夠了銀子?」他忽然又問。 「我可以自己掙銀子,」她咧嘴一笑,拍拍自己的荷包,「一天掙三十兩呢。」 「你忘了帶上你喜歡的那些傢伙,我替你帶來了,也許掙錢的時候用得著。」他從桌旁的凳子上拾起一個小小的包袱。蘇風沂接過,打開一看,是個柚木漆盒,裡面整整齊齊地裝著毛刷、小鏟、鑷子、鐵鉤、圓鏡、蠟紙、銼刀之類奇奇怪怪的工具。 她的眼眶有些發紅,抬起頭來,輕聲道:「對不起。……伯父伯母一定很生氣吧?」 「……還行。倒是你父親大發雷霆,正派人四處找你呢。」 「回去吧,鷺川。」她咬了咬嘴唇,終於道。 「嘿,別這麼急著趕我走,好不好?」他自嘲地笑笑,「我不過是來找我的表弟,又不礙你什麼事。」 「回去。」蘇風沂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道,「算我求你,不要再來找我。」 「為什麼?」他的眼一陣發酸,明顯地受傷了。 「我不會改變主意。」 「你剛剛改變了主意。」 「我不會改變主意。」她又說了一遍。 「你會的。」他慢慢地道,「我會變,變得讓你改變主意。」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離開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淺淺地呡了一口,獨自開始吃飯。 他的背影如此孤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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