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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他滿臉是血,兇神惡煞地看著她,用一種奇怪的目光反復研究她的臉,她的雙眼。

  他們靠得那麼近,以至於她在他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影子。

  刹時間,她感到恐懼,又感到自己好像渴望這種恐懼。便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他的鼻子還在不停地滴血,血灑了她一臉。他看上去面目猙獰,仿佛一隻食人的野獸。

  黑影壓了下來,眼見著就到了她的唇邊,卻停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腳,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他這才開始吻她的雙唇,纏綿而輕柔。

  「風沂,你就喜歡這樣,是麼?」他邊吻邊道。

  「我……我喜歡什麼……」

  「喜歡和我打架。」

  「唔……」

  他放開了她的手,她展開雙臂,緊緊地勾住了他的頸子。

  他無法掙脫,反而被她吻得喘不過氣來,遲疑了半晌,見她毫不鬆懈,便拍了拍她的腦勺:「風沂,放開我。」

  「不。」

  他的鼻子還在流血,兩個人的臉上一片血污,好像是一對剛從大牢裡逃出來的犯人。

  「子忻,你是他麼?」 她終於停下來,喘著氣問道。

  「他是誰?」

  「那天夜裡的那個人。」

  「你會弄錯麼?」

  「我怕弄錯,所以我要查一下我的記號還在不在……」

  「如果不在,你會怎樣?」他問。

  「如果不在,你就不是他,我會殺了你。」

  他歎了一口氣,覺得這個人匪夷所思。她卻已俯下身去,將他的褲腿揭開,去看那只六年前的漩渦。

  「驗明正身了?」他又開始冷嘲熱諷。

  「為什麼你的腿是冷的?」她輕輕歎道,用力握住他的足踝,好像要將它握暖。

  「從來都是這樣。」

  她替他整理好衣裳,又摸了摸膝蓋上的傷口,問道:「換藥了麼?」

  「換了。」

  「痛麼?」

  「不痛。」

  終於,她站起身來,握住他的手,甜甜地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雛菊?」

  子忻微微一怔,道:「什麼雛菊?」

  「門上的雛菊,難道不是你放上去的?」

  「不是。」

  她的臉變了。

  有人輕輕敲門。

  打開一看,是唐蘅,蘇風沂悄悄松了一口氣。

  唐蘅看了看子忻,又看了看蘇風沂,一個勁地搖頭歎氣:「我說過多少遍,打架要有分寸。」

  第十八章 青梅竹馬

  天順錢莊。

  陳善剛剛送走一撥客人,見管帳的小田正閑望著窗外發呆,不禁朝他打了兩個響指,吩咐道:「小田,把桌上的茶杯收拾乾淨,把櫃檯擦一遍。唔,這牆壁幾時變黑了?要買牆紙要買牆紙,誰去買牆紙?」

  這當兒小田趕緊將手中的三個茶杯揣到懷裡送到里間去了。錢莊裡的人都知道,掌櫃最看不慣的事情便是手下的人沒事閑著。「每年給你們五十兩銀子的工錢,不是付給你們在這裡喝茶、打哈欠、翻眼珠子胡思亂想的。」

  陳善的目光在大廳裡掃來掃去,見記帳的小陶正埋頭不知在幹什麼,便道:「小陶,勞駕你跑一趟,到樓下東街的義祥紙莊買些牆紙回來。」

  「有客人來了。」小陶淡笑。

  客人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怕。

  他的臉上到處是傷疤,有不少已化膿發炎,頭上戴著個小帽,無論顏色還是式樣都與他高大的身材很不般配。

  他腰骨也不利落,走路顫顫巍巍,一搖一晃,明明只有四十來歲的年紀,卻像個八十歲的老頭子。

  陳善察顏觀色,盡收眼底。當下對小陶使了個眼色,避到內室。

  小陶的臉上堆起了熱情的笑容:「客官請坐,喝什麼茶?花茶、紅茶還是香片?」

  那人面無表情:「不客氣,我來兌銀子。」

  「好的好的,客官可有票據在手?」

  他遞給他一張紙。

  那紙是堅韌的白麻紙,折成四折。小陶展開一看,見上面寫道:

  「憑票會到馮十春九九松江銀壹萬陸仟兩整,言定在嘉慶分號見票無利交還不誤,此據。辛卯年三月十三日 龍城天順記」

  小陶的笑容不變,卻像對付中原最陰險的騙子那樣將會票翻來覆去地檢查。將票面上的水印、簽名、圖章、騎縫看了又看,最後確信會票不假,才道:「馮先生,請稍等。」走入內室。

  再出來的時候,接待馮十春的人換成了掌櫃陳善。

  陳善不動聲色地指著會票左頁上的一行小字,道:「一萬六千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為可靠起見,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先生。馮先生不會責怪我們過於小心罷?」

  馮十春咳嗽了一聲,知道是自己相貌可疑,道:「當然不會。」

  「這票頁上寫著『此票務要馮十春親收銀兩,倘途中遺失,別人拾得作為廢紙。』請問,先生是馮十春本人麼?」

  「當然是。」

  「這上面還有一個綠色圖章,馮先生大約不清楚,這是總號要求討保交付的標記。」陳善又道。

  他表示不大明白。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為防他人冒領,馮先生已擬出幾個問題事先寄來,要求我們向領款人照單發問。」陳善不緊不慢地道。

  那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請問馮先生表妹的小名是——」

  那人怔了怔,忽然撥腿就跑!

  他跑得倒不快,陳善也懶得去追。

  小陶從內室走出來,道:「掌櫃的,要我叫人抓他見官麼?」

  「算了。」陳善歎道,「這年頭這號人也太多了。」

  那位冒充者一口氣跑到江邊,躲在一塊巨石後大聲喘氣。

  「大哥,銀子領到了麼?」在那裡等待他的一個灰衣人急切地問道。

  「奶奶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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