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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活不了很久,我不想看見他那麼辛苦。」她的神色有些淒涼:「他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很珍貴。」

  「我明白,只是……你不要想得太多。」

  他有點結結巴巴,平生從來沒有安慰過別人。

  「你放心,我的運氣一向很好,總是逢凶化吉。」她收入淚光,堅定地看著他。

  他不再多勸,兩人一起追了過去。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行了約有半個時辰,又來到一座大山面前。那道人忽然停下身來。

  「我們身後大約有十五個人。左側七個,右側八個。我攔住他們,你去搶書。」顧十三說完話,忽然轉身,長劍一揮殺到人群中去。

  這十五個灰衣人都是唐門武功最好的子弟,其中三個高瘦的青年好像是一母所生,功力非淺,平日在江湖上至少是以一當十的角色。

  荷衣道了聲「小心」,足尖一點,飛鴻般地一躍,冰綃揚起,在樹中一卷,借著樹枝的彈力,人已飛箭般地射了過去,輕飄飄地落在了道人的面前。

  人末落定,劍已閃電般地攻了出去。那道人自恃武功竟沒有出手,閃身騰挪了一陣,覺得招架吃力,腰中皮扣一解,一把三尺短刀在手,便龍虎生風般地向她劈面削來!同時左手一揚,一團黑乎乎的鐵砂打過去,迫得荷衣只好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卷身,跳到道人的身後,方才勉強避過。

  那道人身形疾變,卻已慢了一步,荷衣一劍刺中了他的肩頭,刷刷兩下一劃,那書掉了下來。

  她眼疾手快地拾起來,再抬頭時,道人一個空翻不見了。她正欲躍回去幫助顧十三,忽聽腳下轟的一響,一團火光閃出,頓時四面都是火藥爆炸的聲音。煙霧彌漫,不見人影,火光與硝煙將她與顧十三遠遠地隔了開來。

  顧十三忙中回頭,大聲道:「書到手了?」

  勉強還能辨出顧十三的影子,荷衣將書往空中一擲,道:「書給你,接住了!不要往我這邊來,我已中了埋伏!」

  他伸手在空中一抓,將書抓在懷裡,不顧身後圍上來的人群,拼命向荷衣跑過去。

  跑不了幾步,那一群人已發瘋般地將他團團圍住,無數顆暗器向他打過來。他咬咬牙,只好回過頭繼續廝殺。

  他的眼卻一直觀注著荷衣的動靜。

  他看見她一步一跳地躲著自己身邊不斷爆炸的火彈,還看見她的前面不遠處另有一個白衣女人也在奔跑。

  那女人的手中拿著一個火摺子,顯然就是佈置炸藥和引信的人。他不禁微微有些放心。只要跟著她走,荷衣一時還不會有危險。放炸藥的人總不能把自己也炸死罷?

  一陣大風吹來,硝煙略散,他看見荷衣跟著白衣女人進了一個山洞。

  四處都是防不勝防的炸藥。轟隆聲不斷地傳過來,她看上去很狼狽,顯然已是無路可去。

  他的心猛然一沉。

  洞很暗,傳來嘀嘀嗒嗒的水聲。

  借著白衣女人火折上的微光,她看見幾個巨大的石乳從半空中垂下來。地是濕的,倒處是水,石筍從水中一根一根地冒出來。

  洞外不斷地傳來爆炸之聲。

  她們走了幾乎有一柱香的功夫,洞很深,很悶,盡頭似乎還在遠處。

  那女人忽然站住,轉過身子,冷笑著看著她。

  「你應當知道這是一個圈套。」她道。

  她長得很美,修長的臉上有一雙媚得死人的眼睛,柳葉眉斜飛入鬢,丹唇皓齒,長髮盤起,上面插著一根水晶蘭花的簪子。

  她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隻巨大的針筒。

  荷衣曾在唐十的手中曾見過這種針筒,不過這一個卻要大得多。黃澄澄的外殼竟是純金打制。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暴雨梨花針?」

  那女人得意地笑了:「當然不是。這針筒的名字叫作『蕭然散發聽秋雨』,比起昔年的暴雨梨花針有了更多的改進。唐家花了很多心思才把它弄到手。」

  荷衣有笑不出來了,道:「它管用麼?」

  女人道:「正想在你身上試一試。」

  荷衣道:「你和霹靂堂有什麼關係?」

  女人道:「方霽是我的父親,我叫方竹佩。」

  荷衣又笑了起來:「你若想試一試它的威力,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她剛說完這句話,方竹佩就毫不猶豫地按動了機括。

  她的手很快,卻快不過荷衣的劍。

  長劍一揮,那手就飛了起來,「叮咚」一聲,明晃晃的針筒掉在地上。

  白衣女人的臉痛得扭曲了起來。她倒在地上,掙扎著。

  看著她疼痛的樣子,荷衣有些不忍,從懷裡掏出一瓶金創藥扔了過去:「你若還不想死,就快些把藥塗上。」

  方竹佩鄙夷地將藥瓶往水裡一扔,冷笑道:「你以為你走得了麼?」

  「我為什麼走不了?」她淡淡地道:「外面的爆炸聲已漸漸停下來了。」

  「外面雖停下來,裡面的卻要開始炸了。」竹佩忽然狂笑了起來,笑聲在洞中可怕地回蕩著:「阿淵!你聽見了麼?我終於替你報仇了!」

  荷衣吃驚地看著她。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山洞仿佛被一種說不出的硝煙之氣充溢著,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響。一時間,天地搖晃了起來,巨大的鐘乳石一根一根地從空中砸下來!

  洞口已全被死死地堵住了。爆炸的聲音卻沒有停頓,還在接二連三地響著。

  巨石墜地,土塊崩塌,連竹佩手中的那一線火光也快要熄滅了。

  她臉色蒼白地看著竹佩,顫聲道:「你……你將我引進來,竟……竟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要了?」

  「說得不錯!我早已不想活了!」她的血已經流盡,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話。

  火摺子滅了,四處一片黑暗,只有炸藥爆炸時的電光頻頻地從不遠處傳來。

  她忽然感到了死亡般的恐懼。

  無處可逃,她已明白這裡就是自己的葬身之處。

  「別了,無風。」她把他送給她的紅豆項鍊從懷裡掏出來,放在口中輕輕地吻著,閉目等待死亡的到來。

  「轟」的一聲巨響。顧十三看見那座山頹然下沉,幾乎塌陷了一半,洞口已被巨石與飛土埋得無影無蹤!

  他愣在當地,略一分神,「哧」的一聲,腿上已中了一劍。

  他發狂般地揮劍回擊,眼前血花亂濺。他滿身是傷,開始在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正在此時,身後忽然有只手拉了他一把,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跟著我走!」

  他一轉頭,看見了小傅。

  「楚荷衣呢?」他替他殺開一條血路,一面狂奔,一面問道。

  「死了。」他黯然地答了一句。

  ***

  庚午年十一月十八日,唐門刑堂堂主唐潛以「玩忽職守,循私縱敵」之罪被處以家法。剝去堂主職位,罰沒一半家財,入密室囚禁兩年,面壁思過,以期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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