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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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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女孩的心情如天氣一般陰晴不定,難以預料。雖然他暫時沒有掌握規律,顯然美食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 他甚至在想明天的活動,是帶她去茶館好?還是去聽戲好? 夜雨傾盆。在廊頂的一條橫樑上蟄伏了三個時辰,荷衣才終於等到夜幕降臨。 一個年邁的僕人手執燭火,正一個一個地點著長廊上的燈籠。 眼看這個人快要走到自己的面前時,荷衣一個鯉魚翻身,藏到廊脊上。 正當她打算拐進吳悠告訴她的那個院子時,忽聽屋頂上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她靈機一動,飛身上簷,屋脊上一個黑影疾掠而過。 她冰綃一抖,那黑影驀然回首,向她奔了過來。 是顧十三。 「你怎麼也來了?」他低聲問。 「唐溶偷走了無風的書稿。我比你們晚幾個時辰趕到,山水和表弟呢?」 「我們分開了,他們往大山裡去了。不過,他們會留下標記。」 「在哪裡會合?」荷衣道。 「原本是約好晚上在屋頂上見,我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正四處地找呢。」 荷衣眉心一皺,道:「他們會不會有事?」 「很難說,唐家這次準備充分,我們差一點著了他們的道兒。」 遲疑了片刻,他又道:「乘著夜深人靜,你最好還是先回去。找書的事情我一個人幹就可以了。」 「瞧不起我?」她一翻白眼。 「你來的時候,慕容知道麼?」他問。 「沒告訴他。」 「他現在一定急壞了。」 「不會,他一向對我很放心。」 「他不是個喜歡放心的人,」顧十三道,「你還是趕快回去比較妥。」 「不,我一定要拿到他的稿子再走。」她堅決地道,「何況,我們也該去找找山水他們。」 「那我們現在就去。」 「他們若進了森林,這時候去不妥,太黑,我們又不能用火把。」 顧十三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 他們悄悄地找到唐溶的院子,發現院子是空的。只有幾名僕婦在門廊裡走動。兩人分頭翻進每一間房搜索,均不見書稿的蹤影。 不敢打草驚蛇,他們只好伏在橫樑上,等待唐溶歸來。天剛亮時分顧十三叫醒了她,唐溶一夜未歸。兩人決定先到森林裡去找山水和表弟。 淩晨的風很涼。噩運的發生沒有半點徵兆。 他們一路橫掠而去,驕陽還沉睡在山下,天空中只有幾縷淡紅的霞光。 「今天天氣不錯。」荷衣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對顧十三道。 她發現顧十三雙唇緊閉,一副十分警惕的樣子。 「你發現沒有,這裡有些過份安靜。」他雙足一跨,一個優美的翻身,身子從一旁的大樹躍過,停在枝頭上。荷衣足尖一點,身形一轉,輕飄飄地跟了上去。 「我們是不是已到了那片森林?」她問道。 「最好從樹上走,下面有什麼情況比較容易發現。何況我還擔心唐門的暗器和埋伏。」 荷衣微笑不語。 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在西北最粗糙的風沙裡長大的漢子居然這麼細心。 他們在樹上轉了一圈,差點迷路。只好跳到樹下,尋找山水的記號。 不一會兒,荷衣發現幾棵大樹的樹幹上,有被刀削過的痕跡。 他們一路追了過去,行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突然站住。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新挖的大坑。 好像已猜到那是什麼,荷衣渾身開始發抖,抖得很厲害。顧十三一把扶住了她,兩個人一起走到坑前。 挖出來的土幾乎還是嶄新的,整齊地堆在一側。 兩柄金魚吞口的單刀直直地釘在坑邊,鮮紅的刀穗上系著三塊元寶和幾張銀票。一旁的樹幹上是九個鐵劃銀鉤的大字: 「拿銀者,請填我一抔土。」 她渾身發軟地靠在樹杆上,喪失了往下看的勇氣。 她已不必再看,因為一旁的巨石上又有六個剛勁的大字: 「山水、徐衎之墓。」 不知不覺,淚水狂湧而出。 表弟平靜地躺在坑內,山水的屍體在他的右側,已然掩埋完畢,只有一隻手露出來,緊緊地和表弟的手握在一起。 她忽然感到一陣窒息,一陣說不出的沉痛,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顧十三歎了一聲,輕輕跳到坑中。 坑中人已死去多時,屍身已然完全僵硬。 「他好像並沒有受什麼外傷,」他神情黯然地道,「不過,這山谷裡可能有殺人的瘴氣。」 荷衣顫聲道:「他為什麼不走?他明明可以走的!」 「我們並不瞭解他們。」顧十三長歎一聲。 她抽起那兩把刀,放入坑內,幫著顧十三一起將一旁的黃土推落。 黃土是潮濕的,裡面全是樹葉和草根,坑中已聚了不少昨夜的雨水。 表弟的手指早已被水泡得腫脹了起來。 她抬起他的手,將它放在他的胸口上,心中一陣酸痛。 然後她看了他最後一眼,便將他掩埋了起來。 站起身時,她感到一陣頭昏,連忙道:「這裡果然有瘴氣,無風以前曾提起過。他說那是蚺蛇瘴,身子不好的人在裡面呆上一個時辰就會死,身子好的人也挺不過一日。……可是……可是……」她泣不成聲:「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表弟不肯走……」 天地寧靜,他最後的樣子竟是那樣地從容安祥。 除了沉默的死者,誰也不能給她答案。 「這世上我們不明白的事情原本很多,」顧十三又歎了一聲,「只要他們自己明白就行了。」 兩人在墓前默然無語,垂首多時。荷衣又看了一眼巨石上的字,對顧十三道:「原來表弟姓徐,那個字是什麼……我卻不認得。」 「我也不認得。」顧十三道。 第十二章 鶴汀鳧渚 那一夜閃電劈空,暴雨傾盆。古堡中的燈火幽靈一般浮現在雨霧彌漫的夜空中。 她濕淋淋地從水中爬上岸來,雨水如注,遮擋了她的視線。為了鳧水的方便,她脫掉了外衣,藏在草叢裡,只穿了一件緊身的羅衣。現在,羅衣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她凍得瑟瑟發抖。 那雙白鶴不知飛到何方,島上空餘幾塊巨大的岩石。 她兜起衣擺,從懷裡掏出一張油紙,擋住雨,在下面悄悄地點燃了一隻火折。 在這種時候,黑暗中陡然而起的光亮令人生疑,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便踮起腳來,飛快地沿著島邊尋找。 據醫書上記載,可以用藥的醉魚草有二十七種。她要找的那一種純屬野生,形類蕨草,當中開出一長串喇叭一樣的紫花,嗜鹼土,尤喜鶴糞,溫室內極難成活。因葉有微毒,汁入水中,可以醉魚,故有此名。 白日身旁有人,她不敢四處走動東尋西覓,倉促間展目四望,恍惚看見一道紫色的影子。但那小島遠望雖小,其實甚大,東面岩石堆積之處,長有一大片灌木矮林。大雨中她赤足直奔而去,埋頭在石間中尋覓,片時功夫,果見一塊巨岩之下長著大大的一叢。她欣喜若狂,掏出剪刀,「喀嚓」數聲,將葉片全部剪下,塞進一個墊著幾層油紙的繡袋裡。裝了滿滿一袋,這才吹滅火折,顧不得雙足已被石塊割得鮮血淋漓,跳入水中,鳧水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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