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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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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之後自然發現這故事荒誕無稽,謊言的作用卻已深入腦髓。直到現在他還慶倖父母並沒有人云亦云地對他說,他也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 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好微微頷首,表示理解:「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多謝你的提醒。」 「別客氣。好走。」 他轉身告辭,門「咣當」一聲,極不友善地關上了。 他並不為自己的不受歡迎感到難過,卻覺得這女人冰冷的嗓音中藏著一腔憤怒,他來的不是時候,正好發洩到他身上。 她也是個憂鬱的女人。 唯一不同的是,大多數人的憂鬱是藍色的,而她的憂鬱卻是紅色的。 夜風徐來,他慢慢地踱回客棧。大廳喧聲鬧耳,不知有何喜事,他的兄弟們還在喝酒猜拳。 覺得有些疲憊,他想徑直上樓休息,唐潯攔住了他,遞給他一杯酒:「這麼晚才回?喝幾杯再睡吧。」 「什麼事這麼熱鬧?」 「下午有人在聽風樓裡看見了慕容無風。」 「哦。」 「他的隨從不多。老大派了十幾個人埋伏在回穀的路上。據說,偷襲成功,幹掉了他們三個侍衛,連慕容無風也受了重傷。」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這麼做也太魯莽了罷?這裡是他們的地盤。」 「我也這麼說,可是沒人聽。老大還說雲夢穀人手有限,不足為懼。他真正擔心的是龍家的人。」 「龍家的人也來了?」 「早就到了。」 第三章 深夜來客 離那一戰只剩下了兩天,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淩晨時分,唐潯和他去了一趟飛鳶穀,熟悉地勢。 沼澤裡散發著一種混合著石楠、酸果、苔蘚、蘆蒿以及琉璜、白堊、草根的氣味。他很容易將它與賽場背後的一大片松林區別開來。 「荊有雲夢,犀凹麋鹿滿之。當年楚宣王曾在這一帶狩獵,據說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若雲,虎嗥之聲驚若雷霆,」唐潯一向話多,滔滔不絕地介紹,「千年之後,這裡地勢更加低窪,泥沼四布,據說非輕功高手難以逾越。」 他點點頭。 唐潯很喜歡用的一個詞就是「據說」。他武功不壞,但從不參與任何賽事。每次熱鬧他都到場,真正開始了,卻又找不他的人。書讀得不少,卻老記不住書名,也記不住典故的出處。他的父親唐隱僧是唐潛的親叔,唐潛一直認為,這個名字應當給唐潯才對。就因為加上了「據說」兩個字,後面接著的話都顯得不夠權威可信。 所以,大家都知道唐潯武功不錯,卻不知道好在哪裡;都知道他有學問,卻又不怎麼佩服他。 唐潛認為,如果他能少說幾個「據說」,情況會好得多。但這個建議憋在心中十幾年也從未向他提過。他是個瞎子,所以無法「看」不慣誰。他也不好為人師,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別人長進。可是唐潯的建議他卻總是聽了進去。比如唐潯說,一個男人至少要背誦一千首唐詩,才能吸引住一個有點意思的女人。為此他背了三千首,卻連一次也沒用上。 「我一直以為古雲夢指的是洞庭一帶。書上不是說『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麼?」 「那是南澤,這裡是北澤。據說方圓有八九百里,原先也一片煙波浩淼的大湖,現在漸漸乾涸了。」頓了頓,唐潯黯然一笑,結束了考證,「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好像不是遊覽。我帶了一些香和紙錢,或許我們該去刀客們的墓上拜祭一番。」 「幾時變得這樣信鬼信神?」 「我不希望你死在小傅的刀下。」 墳地就在松林之後。淩晨時分飄著薄霧,輕風乍起,幾滴松露滴在他的肩頭。 在松林旁邊他們就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接著發現韓允的墓邊站著一個黑衣青年,在薄霧中垂首肅立。 那人的個子並不高大,腰上別著一把漆黑的刀。 漆黑的刀把,漆黑的刀鞘,黑得就像他的眼睛。 他的手始終放在刀把上,好像一副隨時準備拔刀的樣子。 青煙在濕霧中冉冉升起,天空中飄著幾張破碎的紙片。 唐潯剛要開口,唐潛忽然道:「小傅?」 黑衣人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是。」 ——他的口音遙遠而奇特,音調與中原相異甚遠。 看樣子他並不想被人打擾,兩人知趣地打算離開。 剛走兩步,小傅忽然側過身來,問道:「你就是唐潛?」 「我是。」 「你看不見我的刀?」 「看不見。」 「我看得見你的刀,所以也希望你知道我的刀是個什麼樣子。」說罷,解下刀,遞了過去。 他明白他的意思。對一個刀客而言,刀的質量、厚度、長短、輕重、上面的刻痕、彎曲的弧度、乃至刀把的形制、握刀的手法都能說明刀主用刀的習慣和細節。 任何一個用刀的人,都會認真觀察對手的刀。 「不必了,」他沒有伸手去接,「我對刀的形狀不感興趣,只對刀的聲音感興趣。」 小傅一怔,目光陡寒:「我的刀下沒有活口。」 唐潛微笑:「我則恰恰相反。」 回去的路上唐潯歎道:「這人看上去簡直和書上的傅紅雪一模一樣。」 唐潛搖頭:「我不這麼想。」 「你怎麼想?」 「第一,他不跛。第二,他好像也沒有癲癇。第三,他的刀可以離開他的手。」 ——武林中人都知道這位昔年風靡江湖的天下第一刀先天殘疾、身世淒涼、且患有折磨終生的癲癇病。他對刀有一種奇特的情感,即使是睡覺的時候也刀不離手。 「這說明?」 「這說明他的刀法可能比傅紅雪還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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