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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荷衣將自己的手伸出來,道:「你拿著我的手指頭向後彎。」

  他輕輕一彎,發現她的手指竟能彎得很低,彎到一個常人根本無法達到的角度。

  「練這種功夫,一定很苦,小孩子怎麼會願意練呢。」他不由得歎道。

  「有鞭子在後面抽你的時候,你就願意了。」她苦笑:「我在馬戲班子裡呆到八歲,擺場子賣手藝的人,窮得也算是跟叫花子差不多。我們經常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和我在一起練把式的小孩子們,有一半已受不了鞭子的,跑的跑,逃得逃,不知所終。另一半表演的時候受了傷,生了病沒錢治,漸漸地走不了路了,便往大街上一拋,死活隨他。最後連師父也病死了。我便成了流浪兒。」

  「你為什麼不跑?」他問,想起了她身上那些淡淡地鞭痕。

  「我原本就是跑出來的,大約是跑怕了。」

  「後來,陳蜻蜓收留了你?」他接著替她道。

  「唔。」她不再說下去,大約在陳家的日子也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好的記憶。

  「荷衣,不會再有那種受折磨的日子啦。相信我。」他緊緊的摟住她,她的身子在他的懷中輕輕發抖。

  「你若肯好好地愛惜自己的身子,那……那便比什麼都好。」她吻著他道。

  第二天天沒亮,兩人甜甜蜜蜜地醒來,荷衣就跳下窗子溜了出去。

  在溜回鏢局的半路上,她碰見了秦雨梅。

  兩人一見,相視而笑。

  「才回來呢?」荷衣有些訕訕地問道。

  「嗯。」雨梅倒一點也不害燥,道:「你是走的後門還是跳的窗子?」

  「啊……這個,跳窗子。」

  「我也是。原本該他跳的,可惜他不會武功,只好由我來了。」

  「沒關係,誰跳都一樣。」

  「我那天問你的事可是當真的。」

  「沒問題。你只管找慕容無風好了。」

  「幾時替他答應起話來了?」她擠著眼睛,笑道:「看他那斯文的樣子,真想不到他還能把你弄哭了呢。」

  「他凶著呢!」

  「凶在哪裡?我拿槍紮他!」

  「別……人家……人家連一隻蚊子都捏不死呢。」

  「唉,我那位也是。什麼時候我們到他那裡去嘗嘗他做的家常菜?」

  「好哇。我那位一定要用自己帶的碟子,薛大師受得了麼?」

  「笑話,他炒的是菜又不是碟子。不過,你那位也太講究了罷?看他那排場。」

  「也就是潔癖而已。」

  「昨晚過得怎麼樣?」兩個人從後門翻著牆跳進府裡,雨梅擠到荷衣的床上,兩個人的衣裳都被晨霧打濕了。只好各裹著一個毯子,在床上講話。

  「聊天唄。」

  「光聊天啊?」

  「嗯。」

  「這麼純潔?」

  「可不是。連手都沒碰呢。」

  「怎麼個聊法?」

  「我坐我的椅子,他坐他的椅子,中間隔著一個火爐,火爐裡煮著茶,我們倆一人端著一杯茶,就這麼聊了一夜。」

  「象這麼聊你從大門裡昂著頭出去就行了,何必從窗子上跳下來?」

  荷衣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真的要嫁給他?」

  「唔。」

  「他的腿……看樣子連一步都走不得,你真不介意?」

  「怎麼一步都走不得?柱著拐杖能走好幾步呢。我們還一起爬過山呢。」

  「看你滿臉紅光的,好象被人用了搜魂大法似地。」

  「搜魂大法,那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會的啊。」

  「那就這麼定了,到你們那兒喝喜酒的日子,便是我私奔的日子。」

  「你爹娘那麼疼你,他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啊。」

  「哼。你曉得他們怎麼對待我以前的戀人麼?」

  「你以前還有一個戀人?」

  「所以說就算是你的親人,也只有到了關鍵時候你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愛你。」

  突然聽她這麼冷颼颼地說了一句話,荷衣機零零地打了一個冷戰:「你只管到時候來雲夢穀裡找我。他……他那裡一出門就是一大鎮子,裡面也有不少酒樓,謀生沒有問題。」

  「好,夠哥兒們。」她拍了拍荷衣的肩。

  慕容無風因此便由荷衣陪著在太原府裡又多逗留了三日,第四日方依依惜別,返車回南。

  荷衣又依計劃押了今年的最後一趟鏢,因想著和慕容無風相聚在即,不免日夜兼程,回到太原已是十一月初。換了衣裳,回到屋內,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個信封,落款處書著「雲夢,慕容無風」六個字。一問,卻是早已郵來了,不過是因為她押鏢在外,無法送達。她打信封,裡面裝著一個小小的漆盒,打開漆盒,裡面卻是一串紅豆,雖用絲線穿就,卻有些歪歪扭扭。

  她記得竹梧院的庭院裡有一棵紅豆樹,卻是從南方移植過來的。種了許多年,大約是氣候不宜,從沒有開過花,更沒有結過籽。

  一張素箋,是他的幾行字:「荷衣:咱們院子裡的那棵樹終於開了花了。這些豆子便是那樹上結的。若是你一押完鏢就立即回來見我,我做紅燒肉給你吃。若是你遲遲不歸,只顧在外面貪玩,那你一輩子都休想吃到我做的紅燒肉。無風字。」隔了幾行,又寫了一排小字:「那些豆子是我自己爬到樹上摘下來的。你若想看我爬樹的樣子,便馬上回來。我再爬一次給你看。回得晚了,那也休想再看到了。 又及。」

  看信的時候,秦雨梅正站在她的身旁。

  她折上信,看著雨梅,臉紅紅的。

  「騎我的馬去,我的馬快。」雨梅淡淡地笑道:「他果然有搜魂大法。」

  「你爹爹……」

  「你先走,我去和他說。」

  「那就多謝了。記得去找我。」

  「嗯。」她擁抱著荷衣,忽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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