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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似乎不再跳動,才發覺,三鼓未響,時間只過了不到一刻而已。

  比劍還沒有正式開始。

  他竟已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看著自己的樣子,他不禁苦笑。殘廢的人應當很能坐才是,而如今他卻渾身煩躁,一點也坐不住。神思恍惚中他拾起腳下的紅木拐杖,扶著桌子,將身子撐著站了起來。

  雙腿痿廢已久,腳跟的筋絡早已縮入腿中。站起來的時候,他只能是足尖著地,是以他幾乎只能靠著雙臂和拐杖來支持全身的重量。

  就算是這樣站著,無人摻扶,他也站不了多久。

  所幸身後剛好有一個亭柱,他至少可以略為倚靠。

  雖然很辛苦,站起來的感覺卻很好。

  實在是太好了。

  他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再抬起頭時,亭上忽然出現了兩個陌生人。

  其實並不陌生,是那一黑一白兩位劍客,他與荷衣在神女峰上都曾見過。

  「你的小媳婦呢?」黑衣人慢慢地踱進亭內,在石桌旁邊坐了下來。

  白衣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卻一言未發。

  他皺了皺眉,淡淡地,卻是毫不客氣地道:「出去。」

  「你叫我們出去?」白衣人也皺起了眉,好象平生從沒有人這樣和他講過話。

  「小媳婦今天和賀回比劍,你小子擔心得要命,是不是?」黑衣人一針見血地道。

  他已漸漸有些站不住,卻不想在這兩個人面前摔倒。

  所以他一字不答,咬著牙道:「這裡不是兩位來的地方,走開。」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額上已滿是汗水。

  一股大力襲來,他整個人竟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輕飄飄地落在了自己的輪椅上。

  白衣人的袖子只是略動了動而已。

  他忽然憶起,荷衣曾說過,這兩個人是前輩,武功要比她高出很多。

  他不是武林中人,當然想像不出「高出很多」是什麼意思。但他至少知道,這一起一落雖快,卻異常平穩,他的心臟完全可以承受。

  黑衣人道:「小子,你想我們帶你去看你的小媳婦麼?」

  他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黑衣人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心腸倒挺硬。」

  慕容無風道:「不過我確實想請兩位幫個忙。」

  他的樣子看起來是從不肯找人幫忙的。現在居然有所求,黑衣人不禁一陣高興,道:「說罷,小子,你要我們幫什麼忙?」

  「離我遠點。」他淡淡地道。

  黑衣人一愣,氣得哇哇大叫,對白衣人道:「這小子的脾氣真臭。我恨不得把他撕成兩半。」

  白衣人不以為忤,居然很和氣地拍了拍慕容無風的肩膀,道:「你放心,她的武功不差。至少不會輸。」

  他心中一喜,緩過神來,道:「前輩怎麼知道?」

  白衣人哼了一聲,道:「方一鶴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能教出什麼好徒弟來?」

  慕容無風忍不住道:「陳蜻蜓呢?」

  「他敗在方一鶴的手下,自然連三腳貓都不如。」

  「是麼?」他有些沮喪。經過一番計算,荷衣似乎還是不是賀回的對手。

  「小媳婦的劍法比她師傅要好多了。」黑衣人在一旁道:「我們若在旁邊指點指點,就會更好。」

  慕容無風想了想,道:「我只是一個大夫,兩位都是前輩高人,大約……大約今後也不會受傷。你們就算是幫了我,我……我……也無以為報。」

  「這年頭江湖的風氣真是變了,小姑娘們都時興找外行。」黑衣人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小子帳算得清楚,我喜歡。你只當欠了我們一個人情,以後我們什麼時候想要你還,你再還。」

  「那就……那就拜託了。」他慎重地道:「兩位可知道飛鳶穀怎麼走?」。

  「小子,我們在那裡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哪。」黑衣人一聲怪笑,刹時間,兩個人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而飛鳶谷裡的證人和看客,似乎都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賀回的兩個證人早已到齊。

  離比劍還差一刻的時候,荷衣與賀回終於一先一後地出現在那片乾燥的空地裡。

  荷衣的身後,跟著兩個委委縮縮的男人。

  按照即定的程序,由荷衣先介紹自己的證人。

  「這一位是李大忠,棺材鋪的老闆。這一位是鄒富,賣燒餅的。」荷衣鎮重其事地道。

  觀看的人群哄然大笑了起來。

  在這樣一種緊張的氣氛裡居然能看見棺材鋪的老闆和賣燒餅的老頭,天底下只怕再也沒有比這更滑稽好笑的事情了。

  就連素有涵養的一空和尚與蕭長老都同時皺了皺眉。

  「阿彌陀佛,楚姑娘,你的證人似乎並不知劍術。」一空和尚道。

  「知道輸贏不就行了。」荷衣白眼一番,不高興地道。

  「倘若姑娘是因為認識的人不多,請不到合適的證人,貧道倒願意向姑娘推薦幾位。」蕭長老道。

  「我認識的人很多,就覺得他們兩個合適。」荷衣一點也不買帳。

  一旁觀看的高手,心裡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在武林前輩面前說話,至少該客氣一些才是。這女人實在是有些張狂。

  「這是比武,不是兒戲。」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冷冷地傳來。

  荷衣扭過頭去,看見樹叢邊站著一個灰衣青年,白麵微須,身材頎長,目如朗星,腰懸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

  劍把和劍墜上都刻著一個八卦。

  他走入場中,俯首向一空和蕭長老各行了一禮。

  「兩位大師,請坐。」他躬下身去,用袖子將兩把太師椅的座墊拂了拂,一空和蕭長老便含笑而坐。

  他們總算在峨眉派這一位知情達理的小輩中找到了做長輩的感覺。

  賀回此舉原本就是想讓荷衣看一看,有教養的武林人士應當是個什麼樣子。

  荷衣回過頭,對愣在一旁的李大中和鄒富道:「那裡還有兩把椅子,勞架兩位也坐下來。」

  她這麼一說,蕭長老的臉又沉了下來。

  這女人今天好象是存心要戲弄他們。

  李大中委委縮縮地走了過去,賀回的劍鞘卻橫在了他的肩上。

  「這位子不是閣下坐的,要坐,可以坐在地上。」劍輕輕一拍,李大中的腿一軟,便撲登一聲,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人群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夥兒實在是想不到開場竟是如此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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