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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顏淡微覺茫然,如果柳維揚不是玄襄,為什麼之前的血雕見到他會有那種奇異的反應,為什麼這兩人眉目會如此相似?

  只見坐在長椅上的那人終於動了一下,卻又換了個更不端莊的坐姿,目光掠過底下,慢聲道:「你們終是到了。」他看到柳維揚的時候,眼神略微一頓,還是帶著三分笑意,不濃也不淡:「天極紫虛昭聖帝君,我的族人,我的兄弟。」

  九重天上的九宸帝君一共有三位,為首的便是天極紫虛聖昭帝君,其後是元始長生大帝和東極青離應淵帝君。

  而這位紫虛帝君運道委實不好,同計都星君當先進了雲天宮,之後和那位玄襄殿下同歸於盡,英年早逝,連半塊屍首都沒找回來。

  當時他座下幾位仙童都哭紅了眼,強行拉著顏淡哭訴他們帝座是千古難得的仙君,風采翩翩不必說,為人嚴謹又和煦,細緻又溫雅,博貫古今,無一不知,只差痛斥天妒英才。顏淡悄悄地看了一眼柳維揚,風采翩翩也算了,那個和煦不知該從哪裡找,至於細緻溫雅根本連個影兒都沒有。

  不過,玄襄好像剛剛說過,紫虛帝君是他的族人,他的兄弟?

  也難怪那血雕的反應會如此奇特,他們的眉目會有九分相似。

  莫非當年仙魔之戰的時候,他們倆來了個裡應外合,紫虛帝君其實是埋伏在天庭上的細作?那還真是可憐了計都星君,夾在中間生生成了墊背的。至於最後為什麼雲天宮會消失,魔境會毀滅,大概是因為玄襄和紫虛帝君分贓不均,生出了什麼嫌隙,最後自相殘殺了罷?

  顏淡這個故事方才編了一半,只聽玄襄沉著聲音道了一句:「離樞,沒想到許久不見,你倒成了這般中看不中用的模樣。」

  柳維揚已經穩住了氣息,波瀾不驚地說:「那也好過有人連投胎的本事都沒有,只能把自己封在楮墨裡。」

  顏淡膽寒了。

  只見玄襄突然長身站起,沿著臺階緩緩走了兩步,眉目間似有千山萬水:「這千年之間,我一直等著有誰能來,我願傾己所有,以求得一件事。」他展開手心,一時間大殿上光芒耀眼:「我已經把自己的魂魄修補齊全,可以直接輪回轉世。只要你能把我的魂魄帶出這裡,我願拿全部修為和你交換,從此天上地下再尋不出一個可以同你比肩之人。」

  柳維揚沉默一陣:「我只想知道,當年我到了雲天宮之後,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會失去這段記憶?」

  「那時我解開魔境的鎮境封印,這裡的一切將要消亡,然後冥宮就憑空出現在這裡。那位計都星君說要一探裡面天地終極的奧秘,你們便一起結伴進了冥宮,至於後面的事我也就不會看見了。」

  顏淡抬手抵著下巴,心中想著,聽他們這一問一答,當年的真相倒是像這位玄襄殿下活得不耐煩了,自己把自己的地盤給毀了,紫虛帝君和計都星君看過這番熱鬧後,恰好瞧見那座喜歡四處亂飄的冥宮,而傳說中那冥宮還帶著天地終極的秘密,他們兩個一拍即合,就結伴進去了。後來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紫虛帝君失去記憶,成了現在的柳維揚。

  虧得天庭上的傳聞一向來都是他們三位怎麼大戰一場,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最後才同歸於盡,這根本和事實南轅北轍,難道那些傳聞都只是傳著好玩的嗎?

  柳維揚慢慢伸出手去:「我會幫你把魂魄帶到的,你且放心。」

  玄襄緩緩微笑,那笑意還是三分,不深也不淡:「那麼,我就送諸位出去罷。」

  他話音剛落,周圍景象都扭曲旋轉起來,一如當初進入魔相之時,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混沌,好似天地開闢之前的茫茫混亂,沒有光,沒有草木,只有無盡的黑暗和無力。不知身在何處,只能任由那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住自己。那股力量,完全不可抗拒。

  混沌過後,顏淡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塊石碑面前,周圍的佈置很是雅致,確確實實是回到神霄宮裡了。

  矮桌上那一壺茶正煮到沸騰,散發著陣陣茶香。

  43.一點尾巴

  茶香盈滿於室。

  柳維揚輕拂衣袖,將墨色的陶瓷盞推到桌子中間:「請用。」

  顏淡拿起其中一隻杯子,低下眼瞧著茶水的色澤,青碧清淺,淡香飄逸,茶葉如鉤,正慢慢沉向杯底。她淺淺地喝了一口,不覺問:「你現在知道自己是紫虛帝君了,那麼以後應該會回天庭吧?」據她所知,天底下的妖沒有幾只是不想飛升為仙的,而凡人也大多對求仙得道孜孜念念。更何況,憑他這麼一長串仙號,便是在天庭也找不出幾個可以平起平坐的,可謂風光無限。

  誰知柳維揚不甚在意地說:「還沒想過要回去。」

  顏淡不由道:「你和那位玄襄殿下一般奇怪,他好端端的幹嘛把魔境給拆了……」

  「玄襄的血統並不純,只不過因為他很能幹,才會被族裡的長老推上這個位置。而我卻是在天庭長大,那回在雲天宮見到他時,才知道自己還有兄弟。」柳維揚喝了口茶,又繼續道,「玄襄覺得,他們的始祖就是因為不遵守天地法則,最後才會被女媧上神斬落劍下,完全是活該。後來的仙魔之戰,他也是一力反對。」

  顏淡既失望又遺憾,本來是多麼轟轟烈烈的一場戰事,結果卻是玄襄自己臨陣倒戈、攪得一團糟:「那他後來為什麼想要轉世,甚至還把自己的魂魄封在楮墨裡?說起來,邪神不是該看不起凡人的麼?」

  柳維揚嘴角微挑,輕輕吹去茶水上浮著的茶葉。顏淡頓時毛骨悚然,他這個表情該不是在笑吧,還是那種陰笑。

  「這個也是我不久前才想起的,那時聽說玄襄不知怎麼有了心愛的人,那人又輪回轉世去了,他也想方設法想要跟著去。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過照他那副皮相看,第一眼瞧見很少能有人不動心的吧?」

  「那女子根本不認識他,他只是自己在一頭熱罷了。」

  「……咳!」顏淡嗆住了。

  之後幾日,顏淡把神霄宮逛了個遍,還找到柳維揚用來研藥煉丹的藥房。滿架子全是瓶瓶罐罐,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皮面具,醜的俊的、半醜不俊的,每種都不缺。她數了數,發覺還是醜的多了七張。

  結果到了晚上,顏淡做了一宿噩夢,夢裡面她被做成了一張皮。正當她冷汗涔涔嚇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沒大亮,一轉頭便看見不遠處綽綽約約有一個人影。顏淡頓時寒毛直立,這裡還是神霄宮罷,如果有賊能光顧進來,一定是天下第一賊。

  只見那個人影長身站起走到床邊,神清氣爽地問了一句:「你醒了?」聽說話的聲音口吻,看那人的長相,是唐周沒錯。

  顏淡沉吟一陣,問:「你是柳宮主扮的吧?」

  對方皺了皺眉,沒說話。

  「你扮得真像,我都差點以為是唐周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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