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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人命關天的事,她自然不會把希望都寄託在這塊沾了血的絲帕上。現在這個情形,如果只有她一人,她自然能夠全身而退。可是眼下,她還帶著水荇和南昭,他們兩個絕對沒有法子安然退開的。

  這個時候,除了把死馬當活馬醫,她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顏淡抖開了那塊絲帕,那一堆堆正要湧上來的屍蹩突然頓了一頓,瘋了似地四散逃逸,唯恐不夠快似的,轉眼間連個影子都沒了。

  水荇看著她手上那塊絲帕,半天沒緩過神來:「這上面有什麼不尋常的嗎?為什麼這些蟲子這麼怕它?」

  顏淡有個可貴的好處,便是從來不會把別人的好處據為己有,當下毫不猶豫地答道:「這上面的血是柳公子的。」

  水荇張大了眼,喜滋滋地說:「我還在想你怎麼會這麼厲害,原來是柳公子。真不愧是玄襄殿下,便是一滴血都能把那些討厭的蟲子嚇走。」

  顏淡很鬱結,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什麼嘛,他的血不過可以驅趕蚊蟲罷了,這個很教人讚賞麼……」

  此番順利回到洛月村落,顏淡心中還是感慨萬千的,更何況,她還親耳聽見了那個凶徒說話的聲音。

  但見唐周半靠在不遠處的柵欄上,像是知道他們這個時候要回來似的。顏淡心緒明朗,待走近了就很高興地對他說:「你看我把他們都平安帶回來了,還不錯罷?」

  唐周支著頤,像笑沒笑的,突然低下身幫她撣了撣衣袂上的灰:「看上去,似乎還算可以。」

  顏淡訝然看著他這個動作,結結巴巴地開口:「唐周啊……你、你……」

  唐周沒甚在意地嗯了一聲,抬起頭看她。

  這世間有個真理,看得久了再不順眼的人也會順眼了,何況唐周還真的有一副好皮相。顏淡不覺想,好像最近唐周對她的態度都很有些怪異。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一向想得比較多,那種自作多情的事情她絕對不敢再做了。

  只聽身後餘墨的聲音低低傳來,卻是和南昭在說話:「你手裡的白木香能不能分我一塊?」

  南昭應了一聲,想拿長劍去截一塊下來,只見餘墨伸出手來,也不見他怎麼用力,哢的一聲就掰下一塊。

  南昭呆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指點一下我的功夫?」

  餘墨笑了笑:「我的功夫你學不來,你可以請唐兄,或者柳兄指點,這樣才是對症下藥。」

  顏淡鬱結地想,反正不會有人想要她指點一二就是了:「對了,我去浮雲寺這一趟還發現一些事情。」

  「所以,你確然聽見那個凶徒的聲音了?」柳維揚靠在桌邊,手上把玩著那支碧綠的玉笛,「那麼這個凶徒到底是男是女?」

  顏淡苦思一陣子,不太確定地說:「應該是女子吧?」

  「應該?」

  「那人說話的語態又嬌又柔,輕嗔薄怒似的,她說『你不是曾對我很是情深意重嗎』,這口吻語調完全是女子在說話……可是,」她皺著眉,緩緩道,「這個女子說話聲音真的很難聽啊,我那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柳維揚垂下眼,默默無言。

  唐周倒了杯茶推到顏淡面前,輕聲道:「不論如何,事情總算有一些端倪了。」

  柳維揚搖了搖頭,突然長身站起:「我去浮雲寺看看。」他一向獨來獨往,現下總算還記得說一聲,然後就匆匆離去了。

  顏淡看著他清淡背影,忍不住問:「難道他知道什麼了?」

  餘墨淡淡道:「這件事,還是要讓柳兄親自解開的。我們四個之中,只有他才是人祭,要走出魔相,就必須由柳兄把這裡的謎題一一破解。」

  顏淡支著下巴:「那我倒是不擔心,這點本事柳公子還是有的,更何況這洛月一族很可能就是他的子民。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他是魔相的人祭,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要解開楮墨上面的上古封印,除了需要一個魂魄純淨的人之外,還需要另外一個修行高深的人用自己的血塗在封印上面,之後就可以作為祭品進入魔相中心。現在楮墨之所以會有了意識,就是柳兄用自己的血養著。我兩次進神霄宮,也是因為這件事。」

  「倒真是不惜血本,其實柳公子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西南這邊朝廷又管不到,簡直就和皇帝一樣了,偏偏還要自找苦吃。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犯了嗔念,妄執啊。」

  餘墨看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妖,怎的滿口禪理?」

  「因為嘛——」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唐周眼中帶笑,低聲笑問。

  顏淡立刻反手握住唐周的手:「知己啊!」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傾瀉出一地斑斑駁駁,樹上還有知了一聲聲叫喚。

  顏淡坐在樹蔭底下,舒舒服服地看著那兩個少年矯捷的習武身姿,真是青春年少,生龍活虎啊。若是放到她身上,就只能說是精神煥發,迴光返照了。

  忽然餘光中瞥見一個紫衫的青年踱步過來,看模樣分明就是邑闌。顏淡抖擻精神,目光灼灼地看著對方。她這幾日果真是太閑了,巴不得有人來尋她的麻煩,好讓她不那麼清閒一點。

  只見邑闌瞟了她一眼,撇撇嘴很不屑地走過去了,最後堪堪停在南昭身邊,揚聲道:「嘖嘖,你這也叫練武?」

  顏淡大受打擊,難道這個洛月人覺得她連南昭都不如?

  邑闌低下身拾起一把劍,在手中掂了掂:「把劍拿起來,讓我來領教你的高招。」

  水荇自然是偏幫南昭的,大聲道:「我爹爹說過,我們不能私下打架,不然爹爹一定會罰的!」

  邑闌眼中怒氣一現,笑著朝南昭揚揚下巴:「聽說你從前還是塊練武的材料,怎的現在會如此不濟?你不敢比劃兩下這也沒關係,反正,你這種凡人的野種就是窩囊廢。」

  南昭突然低下身拾起一把長劍,微微咬牙:「我是不是窩囊廢,不由得你說了算,而我爹爹,也不是由得你侮辱的!」

  顏淡很是讚賞他的氣魄,便坐定在那裡,最不濟等下在關鍵時候偷偷幫南昭一把。

  然而,那兩位比劍的場面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慘不忍睹。她見過唐周用劍,勝在劍氣,一招一式都是儀態雍容,後來又見過柳維揚用劍,長於飄逸,他的劍招快得只能看見寒光一點。平日裡看得多了,她便是個外行人,都多少摸到了一點門道。

  只聽邑闌清喝一聲,手中長劍徑直往南昭肩上砍下。顏淡連忙翻過手心,屈指一彈,邑闌手上的劍立刻脫手而去,他這下若是砍得實了,還不把南昭一條手臂都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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