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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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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縝望著陸漸,忽有些悶悶不樂,放下筷子,斟一碗酒,喝一碗,再斟一碗,如此連喝三碗,方才舉筷進食。 用罷飯,鴻書正好捧來兩付鎧甲,均是哨官服色,另有兩口腰刀,陸漸忍不住問道:「這些值多少銀子?」鴻書應道:「每副三百兩,賣家與我相熟,故而甲胄之外,奉送兩把腰刀。」 陸漸啼笑皆非,搖頭道:「這些官軍好不荒唐,難怪盡打敗仗!」穀縝見他忿忿不平,暗自好笑,說道:「他們若不荒唐,便不叫官軍了。」 兩人換甲挎刀,信步出門。路上只見人馬銜枚,往來無聲,長街漆黑,火光飄忽,遠遠聽著戰靴霍霍有聲,時來時去。 兩人混在一隊士兵後面,來到三山門外。但見內城與外郭之間,搭著一座十丈木台,四周堆滿柴草,不知有何用途。 二人溜上城樓,沿著城牆,正一溜兒架著數十尊火炮,垛箭鳥銃弓箭。軍士搬運器具,悄然來去,間或幾聲低語,被狂風一卷,倏爾散去。 兩人職銜不低,站在那裡,尋常士兵均不敢問。陸漸為這氣氛所奪,正自出神,忽被穀縝拽入譙樓,爬到頂層。谷縝解下一副鉤撓,飛掛樓簷,翻身上了瓦面。陸漸也縱身掠上,吃驚道:「你做什麼?」穀縝笑道:「登高望遠,看場好戲。」 陸漸愣了愣,舉目眺去,明月西落,曉星漸沉,長風東來,卷得人衣發飛卷,肌膚生寒。這裡已是南京絕頂,夜色未闌,萬戶蕭索;大江東去,破開沉沉夜色;鐘山疊嶂,於天地間分外蒼莽。 忽聽人語傳來,低頭望去,幾名軍士扛著一乘步輦來到城頭,沈舟虛坐在輦上,手拈羽扇,指點遠方,胡宗憲隨在一旁,容色冷峻,不住頷首。 陸漸恍然道:「胡宗憲沒有出城?」穀縝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所謂胡宗憲出城,不過是沈瘸子的詭計。」說到這裡,他盯著沈舟虛,流露深切恨意。 「穀縝。」陸漸忍不住道:「你和沈舟虛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穀縝皺了皺眉,寂然半晌,徐徐道:「那個商清影,你見過麼?」陸漸道:「見過。」穀縝吐了一口氣,一字字道:「她是我生身母親。」 陸漸不覺目定口呆,回想起來,那晚在佛堂前,穀縝說得那番話,分明就是怨怪商清影拋棄自己,而他口中的「臭婆娘」,也必是那婦人無疑了。 霎時間,陸漸心內眾多疑惑豁然貫通,但見穀縝低頭不語,欲要勸說幾句,卻又自恨口拙,想不出精當的話來,二人一時沉默下去,唯有罡風呼嘯,掠身而過。 驀然間,那木台下火苗一躥,騰起燒了起來,外郭上響起一陣喧嘩,伴著叫聲,木台漸被火焰吞沒,火光燭天,十裡可見。 陸漸甚是奇怪,轉頭望去,城中起了五六處火頭,不覺吃驚道:「怎麼回事?」穀縝道:「火是沈舟虛放的,汪直在城外,瞧見火起,聽見喊聲,必然以為徐海在奪取城門……」 忽聽轟隆一聲,吊橋放下,城門洞開,城頭喊聲更急。 城郊黑沉沉的,悄無動靜,忽地火光一閃,亮起一點火把,黯若螢火,跳動幾下,便如瘟疫蔓延,滿山遍野湧起火光,密如繁星,彙聚成流,向著城中蜿蜒淌來。 「這麼多人?」陸漸瞧得倒吸一口冷氣。穀縝也覺驚訝:「麻煩大了,倭寇人數向不滿千,這裡看來,來者何止萬人?」舉目望去,只見沈、胡二人神色凝重,附耳交談,不由心中快意:「沈瘸子設的狐狸套,卻來了一頭餓獅子,不,嘿嘿,一頭大象才是,妙極,妙極,瞧是你捉它,還是它吃你?」 那火流壓地而來,隨風傳來倭寇咆哮吼叫之聲,初如松濤起伏,漸有山崩海裂之勢。城頭明軍無不變色,兩股戰戰,立足不穩。 火光越近,當先倭寇面目可辨,有的身披重鎧,頭戴角盔;有的布袍鬼面,赤足狂奔。千百口長刀冷光四射,寒氣沖天。 沈、胡驀地止聲,深深對視一眼,臉上均有堅毅之色,目光雙雙投往城外。城開如故,倭軍擁入,就當此時,忽聽一聲厲叫:「有伏兵,快退,快退……」那嗓子又高又細,如鋼錐貫耳。陸漸一抬眼,只見一人站在外郭,披頭散髮,瞪著血紅雙眼,如一頭惡狼,向天哀嗥。 「桓中缺。」陸漸幾乎脫口叫出。忽見沈舟虛羽扇一指,令旗陡舉,箭雨飆出,桓中缺被罩了個正著,身中數十箭,形如刺蝟,從城頭墜下,重重跌在倭寇陣前。 事變倉卒,當先倭寇望著眼前一堆血肉,驚得呆了,不及後退,身後倭軍已洶湧而至。 依照沈舟虛之計,先除城內倭寇,再于外郭內城之間布下圈套,虛開城門,誘入汪直圍殲。誰知桓中缺竟不怕死,叫破埋伏。沈舟虛無奈提前發動,羽扇再指,炮銃齊鳴,百餘名倭寇首當其衝,嗷嗷慘嚎,血流滿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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