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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一念及此,陸漸丟下倭刀,轉身便走,那兩名將官大驚,忙道:「壯士留步……」兩人越是叫喚,陸漸步子越快,轉過長街,消失不見。他倏然而來,又倏然而去,兩名將官一時面面相對,驚疑萬分。

  陸漸發足飛奔,在大街小巷中四處搜尋,只盼天可憐見,遇上姚晴,誰知姚晴不曾見到,卻見四處皆有明軍把守,警衛森嚴。

  陸漸心想大戰將起,與之遭遇,必被當成倭寇奸細,只得垂頭喪氣,來到城東,輾轉找到滄波巷,此巷臨近外郭滄波門,故而得名。

  陸漸來到左首第二間門前,門首一對燈籠,照得門扇漆亮,門上有黃銅饕餮一對,口銜銅環,陸漸舉環扣門,須臾門開,有人低聲道:「陸爺好。」

  陸漸奇道:「你認得我?」那人將他迎入,又關上大門。陸漸一瞧,那漢子約莫四旬,布衣小帽,五官平平,唯有雙目中間或光芒一閃,方可見其崢嶸。

  「我叫魚傳。」那人恭謹道,「那晚在萃雲樓,有幸見過陸爺。」

  陸漸一拍額頭,笑道:「我記起來啦,穀縝讓你給那些畫舫送銀兩麼。」魚傳道:「陸爺好記心。」他談吐亦如樣貌,雖然不失禮數,但從頭至尾,再也平淡不過。

  陸漸正色道:「魚兄,你別叫陸爺,我聽著彆扭。」魚傳搖頭道:「我不叫魚兄,我叫魚傳,陸爺是谷爺的朋友,魚傳是谷爺的夥計,魚傳叫谷爺谷爺,就該叫陸爺陸爺……」

  陸漸聽得暈頭轉向,忙轉過話頭道:「魚……魚傳兄,谷縝在做甚?」魚傳道:「谷爺在生氣!」陸漸道:「因為徐海不肯吐實,惹他生氣麼?」魚傳搖頭道:「徐海死了,谷爺才生氣的。」

  陸漸雷震一驚,失聲道:「徐海死了?誰殺的?」魚傳道:「小人不知,谷爺與徐海呆在書房,派我在這等候陸爺,忽就聽一聲銃響,我趕到書房,徐海便已死了。」陸漸心中一陣慌亂,失聲道:「穀縝沒事麼?」魚傳搖頭道:「谷爺沒事,就是生氣得很。」

  「帶我見他去。」陸漸走向宅內,魚傳搶到前面,秉燭引路。片時來到書房,陸漸一推門,便嗅到一股血腥之氣,定神細看,地下散落許多破碎書頁,一方端硯四分五裂,幾支狼毫也被折成兩截。

  再一抬頭,卻見穀縝氣呼呼坐在椅上,死死盯著前方。陸漸順他目光望去,只見徐海手足被縛,坐在一張紫檀椅上,臉面朝天,軟答答向後歪著,鮮血浸濕頭髮,已然凝結。

  陸漸心往下沉,上前細瞧,那屍首面如白紙,兩眼大張,眉心一個血洞,流出紅白之物。

  「不用瞧了。」忽聽穀縝歎道,「鳥銃打的。」陸漸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均能瞧見對方臉上苦笑。

  陸漸呆了時許,問道:「到底發生何事?」

  穀縝起身踱了兩步,徐徐道:「我在書房中盤問這廝,問誰是東島內奸,又如何陷害於我?這廝初時嘴硬,抵死不說,後來被我軟硬兼施,才略略鬆動,正當這時,鳥銃卻響了……」說到這裡,他走到窗邊,指著窗紙上一個圓形小孔,圓孔四周裂紋如絲,清晰可見。

  「這是鉛丸入戶的彈孔。」穀縝又掀開窗扇,陸漸舉目望去,窗戶正對一幢小樓,樓上一團漆黑,不由點頭道,「那兇手必是在樓上發銃了。」

  穀縝道:「若是這樣,這人的銃術真是通神,僅憑投在窗紙上的人影,便擊中了徐海眉心。即便光天化日,無所遮攔,要想一銃命中眉心,也是極難。鴻書那時守在房外,聽到銃響,趕上樓時,卻不見人。」

  陸漸沉吟道:「你能猜到來頭麼?」穀縝道:「徐海是倭寇魁首,倭寇必會救他,官府必會捉他。唯獨一方,卻是非殺他不可!」

  陸漸點頭道:「東島內奸麼?」穀縝點頭道:「但有一事,我卻想不明白。」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方道,「若是東島內奸,理當殺我而後快。我背對窗戶,離樓更近,殺我更為容易。但怎的偏不殺我,卻殺徐海呢?」

  陸漸也思索難解,便道:「或許他本意殺你,卻因人影投在窗上,扭曲閃爍,以致失手擊中徐海。」穀縝搖頭道:「若是誤殺,也未免太巧了。」

  說到這裡,二人均感迷惑,沉默一陣,穀縝問道:「姚晴呢?沒和你一塊兒來?」陸漸道:「我追丟啦!」

  穀縝神色錯愕,忽地一拍桌子,大笑道:「追丟了?真有出息。」陸漸臉漲通紅,穀縝拍拍他肩,說道:「罷了,她若心中有你,你不找她,她也會來找你的。」陸漸歎道:「她心中有我又如何?徐海已經死了……」

  穀縝聽出他言外之意,雙眉一挑,笑道:「徐海死了,還有汪直呢!」說到這裡,他臉上忽地陰霾盡去,神采煥發,一如往日自信滿滿,笑嘻嘻地道:「陸漸,你知道這汪直麼?此人字五峰,當過監生,做過行商,倭人叫他老島主,官府卻稱他倭寇之王,。」

  說到此處,他挽著陸漸,踱出書房道:「這老狐狸比徐海狡猾許多,捉他原本極難,可巧他也來襲南京。汪直是蚌,沈舟虛是鷸,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咱們就是漁翁。」

  陸漸道:「你說得輕易,這兩人都不一般,依我看不是鷸蚌,而是猛虎,一招不慎,你我兩個,不夠他們吃的!」

  穀縝看他一眼,笑道:「你可聰明多了。這兩人確是猛虎,但二虎相爭,一死一傷,咱們這次須得親臨戰場,伺機而動。」

  陸漸道:「你我都是平民,怎能親臨戰場?」穀縝道:「這個容易。」一拍手,暗處閃出一人,年過三旬,嘴尖腮陷,一雙小眼中透著精悍之氣。穀縝說道:「鴻書,你去買兩副官軍的盔甲來,官銜越大越好。」那人一躬身,快步去了。

  陸漸吃驚道:「官軍的盔甲也能買?」穀縝笑道:「不過兩付盔甲,又不是皇冠龍袍,怎麼不能買?」

  陸漸漲紅了臉,怒道:「豈有此理,做將軍的都不理會麼?」穀縝笑道:「他們只理會銀子。」但見陸漸兀自不平,便又笑道:「如今離寅時尚有半個時辰,咱們不如一邊吃飯,一邊等候。」

  陸漸悶悶不樂,隨穀縝來到一座廳堂,堂外一庭蘭草,雖不在花期,卻也清氣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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