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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莫乙聽得驚喜,目不轉睛望著陸漸,默記他的招式,但記來記去,陸漸總是先一個「壽者相」,後一個「猴王相」,雖然樣子彆扭難學,卻也了無新意。莫乙正覺不耐,忽見陸漸出招變快,雙臂幻化,如有六臂,這樣一來,先時使一招的工夫,如今能使六招。沈秀壓力陡增,唯有隨之變快。

  原來,陸漸自嫌變招太慢,前招後式,總會留出縫隙,被沈秀趁虛而入,鬥得久了,索性先變「諸天相」,「諸天相」化自諸大天神的法相,施展起來,如三頭六臂,同時再變「壽者相」、「猴王相」,果然快了許多,雖仍不及沈秀,但招式間隙卻盡能補上,便有絲毫縫隙,也如電光倏現,不容把握。

  如此一來,攻守生變,初時沈攻陸守,漸至於互有攻守。陸漸扭轉劣勢,心中酣暢,鬥得興起,漸漸將「諸天」、「壽者」、「猴王」三相合一,連出兩掌,猛地跨出一步。莫乙、薛耳瞧見,忍不住齊聲叫好。

  沈秀連連變招,也難挽頹勢,心中驚怒,聽得莫、薛二人叫好,更是恨滿胸膛,幾乎被陸漸一掌掃中。

  沈舟虛瞧得皺眉,忽道:「星羅散手,法於天象。要知道周天星斗,自古如恒,太空瀚宇,浩大無極。這門武學之強,如洗天河,如轉北斗,氣魄之雄偉,不在『大金剛神力」之下,怎麼偏偏你使出來,盡是這般小家子氣,好比流星經天,一瞬即滅,奇巧變化有餘,卻無浩大永恆之氣象。如此下去,『西昆侖』祖師的一世威名,豈不敗在你的手裡?」

  沈秀聽得這話,恍然有悟:「是了,我一心求奇求變,卻忘了『星羅散手』也有雄渾浩大的招式。」驀地沉喝一聲,掌指間勁力陡增,舉手投足,雖不如沈舟虛說的那般神威,也顯出堂堂之勢,再輔以詭招,倏爾間便扳回劣勢。莫乙、薛耳心中不忿,低低發出噓聲。

  陸漸遇強則強,對手越強,越是激發他胸中堅韌之氣,諸般變相源源而出,「須彌相」肩撞、「雄豬相」頭頂、「半獅人」拳擊、「馬王相」足踢,「神魚」飛騰,「雀母」破局,一時越鬥越勇,渾身上下皆可傷敵,甚至於拾起石塊枯枝,不時以「我相」擲出,勢如飛箭,逼得沈秀手忙腳亂,步法鬥轉,想繞到陸漸身後,又被陸漸「人相」一腳反踢,幾中小腹。

  沈秀不料對手如此難纏,又驚又怒,眾劫奴卻是驚喜交迸,暗暗喝彩。

  兩人又拆十來招,陸漸忽由「大自在相」變為「半獅人相」,一拳送出,沈秀被拳風掃中,慘哼一聲,仰天便倒。陸漸見狀,收勢道:「你輸了。」話音未落,忽地一蓬白光迎面罩來,陸漸周身一緊,落入絲網之中。

  莫乙、薛耳見沈秀翻身站起,面露獰笑,均是氣憤難當,叫道:「不要臉,分明都輸了。」沈秀大笑道:「怎麼輸了?本公子詐敗誘敵而已,再說了,這次又不是分勝負,而是決生死,誰叫他大意了?」說著掌中「周流天勁」綿綿傳出,蠶絲網越收越緊,陸漸舊傷被絲網勒破,血如泉湧,沈秀嘻嘻笑道:「鄉巴佬,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服氣了麼?」

  陸漸咬牙不語,心念疾轉,劫力自雙手間湧出,順著那千百縷蠶絲傳遞開去。

  沈秀見他不答,眼神一凝,厲喝道:「還不服麼?」天勁周流,蠶絲再度收縮,他被陸漸逼迫,若非使詐,不能獲勝,如此仍不解恨,手上運勁,右腳忽地飛起,向陸漸心口踢去。

  他這一腳存心取人性命,眾劫奴瞧在眼裡,未及驚呼,忽見蠶絲網中伸出一隻手來,攥住沈秀足踝,只一擰,沈秀關節脫臼,發出一聲慘叫,刹那間,蠶絲寸斷,陸漸破網而出。

  「天羅」神通被破,眾人無不詫異,沈舟虛也不禁放下茶盅,眉頭微皺。

  沈秀慘叫聲中,獨腳後躍,叫道:「你怎麼出來的?」陸漸道:「你這張網再強,也不會每一根蠶絲都強,總有一根弱的?」沈秀一呆,脫口道:「你怎麼知道哪一根弱,哪一根強?」

  「我怎麼知道與你何干?」陸漸眉毛一挑,揚聲道,「既是決生死,你就接招吧。」

  沈秀面如死灰,欲請救援,卻又羞於啟齒。猶豫間,陸漸一拳打來,沈秀跛了一足,閃避不及,被這一拳擊中面門,倒飛出去,爬起來時,已是口鼻流血。

  陸漸這一拳實已留情,要麼沈秀不死也得重傷,但想到這公子哥兒的劣行,不覺怒火難抑,眼見沈秀掙扎而起,當下飛身搶上,揪住沈秀衣襟,方要舉拳再打,忽聽有人嬌喝道:「住手。」

  陸漸回頭望去,但見商清影面色蒼白,死死盯著自己,美目中噴出火來。

  陸漸為這目光所懾,不自禁放開沈秀。商清影疾步奔來,扶著沈秀,但見他滿臉是血,心中有如刀割,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盯著陸漸,厲聲道:「你是誰?為何,為何傷我秀兒?」

  不知怎地,陸漸被她一喝,竟有幾分心虛,又見商清影一改溫婉之態,滿臉怒容,更是有口難言。

  莫乙忙道:「主母……」商清影不待他說完,已自斥道:「你們這些人,都沒良心嗎?一個個都只會站著,瞧別人欺負秀兒。」莫乙還想爭辯,商清影已喝道:「閉嘴。」眾劫奴從沒見她如此生氣,一時無不沮喪,低頭不敢再說。

  商清影淚眼迷離,望著沈舟虛,淒然道:「舟虛,你呢?你也這麼坐著,瞧著別人打秀兒?」沈舟虛歎道:「他二人約好單打獨鬥的,我若插手,有違道義。」

  「道義?」商清影冷笑道,「當年你也是為道義拋下我,如今又為了道義,坐看別人打你的兒子。」沈舟虛微露尷尬之色,說道:「清影,秀兒太過驕狂,讓他受些懲戒也是好的。」

  商清影咬了咬嘴唇,忽道:「好呀,你自己懲戒秀兒、打他罵他還不夠,還讓別人來懲戒他,你怎麼不乾脆稟告胡大人,把秀兒明正典刑,一刀殺了。沈舟虛,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你是這世間最狠心的人。」說到這裡,勾起滿腹傷心往事,忍不住淚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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