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二〇六


  當她到達紫港時,那老人已經在湯店了,他就座於老位置上,一邊數著錢包中的錢幣,一邊與一個船長爭論不休。高瘦的守衛在他身邊徘徊。矮胖的則坐在門旁,這樣可以清楚看到每個進來的人。這沒什麼關係。她並不準備進入。她坐在20碼開外的木樁上,怒號的寒風用幽靈般的手指拉扯著她的斗篷。

  即便是在這樣寒冷灰暗的日子裡,碼頭仍舊非常忙碌。她看見水手與妓女躡手躡腳,四處尋找著對方。兩個穿著褶皺衣服的布拉佛斯人走過,邁著蹣跚的醉酒步伐互相攙扶,身旁的刀劍因碰擦而發出脆響。一個紅衣僧侶匆匆路過,厲風擊打著他深紅與鮮紅交織的長袍。

  直到將近中午時,她才等到她想要的人,一個曾經三次和老人做生意的富有船主。他塊頭很大,又壯又禿頂,穿著一件厚重的長天鵝絨斗篷,上面有皮毛裝飾,還戴著一條點綴著銀質月亮和繁星的棕色皮帶。某次意外事故使他的一條腿如今行動不便。他拄著手杖緩緩走來。

  醜女孩認為,選擇他將比選別的大多數人好,至少和其他人一樣。她從木樁上躍起,跟隨著他。她疾走了十幾步,緊跟到他身後,攥緊手指匕首。他的錢包在右側的皮帶上,但是他的斗篷阻礙了她行動。她猛然揮出匕首,動作一氣呵成。天鵝絨上被割出一條很深的刀痕,然而他絲毫沒有察覺。如果紅羅傑看到,肯定會露出贊許的微笑。她把手滑入裂口中,用手指匕首劃開錢包,抓起一手金幣……

  大塊頭突然轉過頭。「什麼—」

  她試圖從斗篷的層疊褶皺中艱難地抽出手。錢幣如雨般灑落在他們腳旁。「有賊!」大塊頭舉起手杖砸向她。

  她從下方踢向他的壞腿,讓他倒地,然後舞蹈般輕盈地離開,狂奔著經過一位帶小孩的母親。更多的錢幣從她指縫中溢出,彈落到地上。她身後傳來「捉賊,捉賊」的大叫聲。一個大腹便便、笨手笨腳的旅店主試圖抓住她臂膀,但是她來回躲閃,跑過一個大笑著的妓女,開始向最近的小巷沖去。

  運河邊的貓兒熟悉這些小巷,而醜女孩依舊記得。她猛衝向左,跳過一道矮牆,越過一條窄渠,然後穿過未上鎖的門,溜進某個滿是灰塵的儲藏室。追及的聲音漸漸歸於寂靜,但是最好能夠確信這點。於是她在一個簍子後面蹲下,雙臂環抱住膝蓋,耐心等待。在等候了將近一小時後,她認為離開是安全的了。她筆直爬上房子邊緣,在屋頂上穿梭,直到快走到CanalofHeroes為止。這個時候,船主應該已經收好了錢幣,拄著手杖走向湯店了。他可能會喝著一碗熱騰騰的肉湯,向老人抱怨起試圖偷自己錢幣的醜女孩。

  慈祥的人正坐在黑白之院神廟的水池邊等著她。醜女孩挨著他坐下,將一枚錢幣輕輕放向水面。這是一枚金幣,一面刻著條龍,一面刻著個國王。

  「維斯特洛的金龍,」慈祥的人說。「你為什麼會拿著這個回來?我們不是盜賊。」

  「這不是偷來的。我從他那兒拿走一枚,但也給了他一枚我們的。」

  慈祥的人明白了。「他將錢包裡面的這枚錢和其他錢幣付給那個人。很快那個人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是這樣的嗎?非常悲傷啊。」僧侶拾起錢幣,又將其拋入池中。「你還有很多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但是也許你並不是無藥可救的。」

  當晚,他們把艾莉亞史塔克的臉還給了她。

  他們還為她帶來了一件侍僧所穿的長袍,柔軟而厚實,一面黑色一面白色。「當你在這裡時,穿上它,」僧侶說,「但你應該清楚,目前你基本用不著它。明天你將去找Izembaro(WHO?),開始你的學徒生活。從地下室拿走你想要的衣服。城裡的巡邏者正在尋找一個在紫港被人熟知的醜女孩,所以你最好也換張新的臉。」他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來回轉動,然後點了點頭。「我想這回是張漂亮的臉。就像你自己的臉一樣漂亮。你是誰,孩子?」

  「無名之輩。」她回答道。

  第六十五章 瑟曦(二)

  監禁生活的最後一晚,太后失眠了。每當她閉上雙眼,腦子裡就充斥著對明天的預感和幻想。會有警衛,她對自己說。他們會把人群隔開,沒人可以碰我。大麻雀是向她這麼保證的。

  即便如此,她依然深感恐懼。彌塞菈啟程前往多恩的那天,發生了麵包暴動,儘管行進的沿途都安排了金袍子,但是暴民仍然沖進他們的隊伍,把又老又肥的大主教撕成了碎片,把洛麗絲·史鐸克渥斯強姦了幾十次。如果那個蒼白遲鈍的蠢貨都能激起他們的獸性,太后又能激發他們多少欲望?

  瑟曦在她的囚室裡踱來踱去,就像小時候在凱岩城地牢裡見過的那只被關在籠子裡的獅子一樣坐立不安,那是她祖父時代的遺物。她和詹姆曾經互相慫恿對方爬進籠子,有一次,她鼓起足夠的勇氣把手伸進兩根鐵條之間,摸了其中一隻茶色巨獸。她向來比弟弟更有膽量。獅子扭過頭來,用巨大的金色眼睛盯著她。接著舔了她的手指。他的舌頭就像銼刀一樣粗糙,即使那樣她也不會縮手,直到詹姆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從籠子旁邊拽開。

  「該你了,」後來,她對他說。「拉他的鬃毛,你敢麼。」他一直沒去。握劍的應該是我,不是他。

  她赤著腳顫抖地踱來踱去,肩上披著一張薄毯。她為即將到來的第二天感到焦慮。一切到晚上就都結束了。走幾步路,我就可以回家了。回到托曼身邊,回到梅葛樓我自己的房間裡。叔叔說這是唯一拯救她自己的方法。可是,真是這樣嗎?她不信任叔叔,就像不信任大主教。我仍然可以拒絕。仍然可以堅稱無罪然後把所有賭注壓在審判上。

  但是她不敢讓教會審判她,就像瑪格麗·提利爾即將面對的審判那樣。小玫瑰也許能順利過關,但是在這些圍繞在新任大主教身邊的主教和麻雀之中,幾乎沒有人是瑟曦的朋友。她唯一的希望是比武審判,那樣的話她就必須有一個代理騎士。

  如果詹姆沒有失去他的手……

  然而,此路不通。詹姆已經失去了握劍的手,而且連這樣的他,也跟布蕾妮那個女人消失在河間地的某處。太后得尋找另一個防衛者,否則今天的痛苦就只是程度最輕的。她的敵人指控她叛國罪。但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必須回到托曼身邊。他愛她,他不會拒絕自己的親生母親。小喬很倔強,行事總是出乎意料,但是托曼是個乖乖的小男孩,乖乖的小國王。他會聽她的話。如果她呆在這,就死定了,回到紅堡的唯一方法就是遊街。大麻雀不可動搖,而凱馮爵士連伸出一根手指反抗他都不願意。

  「今天沒人會傷害我。」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拂過窗口,瑟曦對自己說。「只有我的自尊心會受到傷害。」這些話在她耳邊迴響。詹姆也許會回來的。她想像著詹姆騎馬穿越清晨的薄霧而來,金色盔甲在朝陽照耀下閃閃發光。詹姆,如果你曾愛過我……

  她的守衛來了,烏尼亞修女、莫勒修女和斯科婭修女當先前導,後面跟著四個見習修女和兩個靜默姐妹。身披灰袍的靜默姐妹的出現,令太后忽然感到一陣恐慌。她們為什麼會在這?我要死了嗎?靜默姐妹向來見證死亡。「大主教答應過沒人會傷害我。」

  「沒人會。」烏尼亞修女召喚見習修女。她們拿來了鹼性肥皂,一盆熱水,一把大剪刀,和一柄長直剃刀。這些鐵傢伙令她顫抖。她們打算給我剃毛。只不過是多一點點恥辱罷了,就像加點佐餐的調料。她不會讓他們有機會聽到她的乞求。我是蘭尼斯特家的瑟曦,凱岩城的獅子,七國的合法太后,泰溫·蘭尼斯特真正的女兒。而且毛髮會再長出來。「動手吧。」她說。

  兩個年老的靜默姐妹拿起大剪刀,她們手藝純熟,這點毋庸置疑;她們經常要把被殺死的大貴族的屍體在送還給親戚之前清理乾淨,而剃須和理髮正是其中的一環。她們首先剃光了太后的腦袋。剪刀哢嚓哢嚓的時候,瑟曦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尊石像。金髮飄落在地上。在牢房裡的時候,她沒有機會好好保養頭髮,但即使沒有洗過,並且已經糾結在一起,當陽光照射在這些頭髮上,依然閃閃發光。我的王冠,太后想,她們已經拿走了我的另一頂王冠,現在又來搶我這頂了。當打結捲曲的長髮在腳邊堆積起來之後,一個見習修女為她打上肥皂沫,靜默姐妹接著用剃刀刮去了剩下短髮茬。

  瑟曦希望這樣就結束了,但是沒有。「脫掉您的裙子,陛下。」烏尼亞修女命令道。

  「在這?」太后問道,「為什麼?」

  「您必須得剃毛。」

  剃毛,她想,就像一隻綿羊。她猛地把裙子拉過腦袋然後扔在地上。「隨你們便吧。」

  接著又是肥皂,熱水,和剃刀。先是腋下的毛,然後是腿上的,最後剃掉了原本覆蓋在私處的美麗的金色。當靜默姐妹用剃刀在她雙腿間剃毛的時候,瑟曦發覺自己正在回想,每次詹姆像她現在這樣跪著,把吻種進她的大腿深處,讓她變濕。他的吻總是那麼溫暖,而剃刀卻是那麼冰冷。

  完事之後,她就像女人原本應該的那樣赤裸和脆弱,連一點可以遮擋的毛髮都沒了。她的唇邊擠出一絲淒涼苦澀的微笑。

  「陛下覺得有趣嗎?」斯科婭修女說。「不,修女。」瑟曦說。總有一天我會用燒紅的鉗子把你的舌頭拔出來,那才會笑死人。

  一個見習修女拿給她一件長袍,一件柔軟的白袍,讓她在走下塔樓走出聖堂的時候用來遮體,這樣就可以避免路上偶遇的信徒看見赤裸的肉體。七神慈悲,他們多麼虛偽。「能給我一雙涼鞋嗎?」她問,「街上很髒。」

  「不如你的罪行肮髒,」莫勒修女說。「主教大人命令,必須像諸神創造你的時候一樣展現自己。你從你母親子宮裡出生的時候穿著涼鞋嗎?」

  「沒有,修女。」太后被迫回答。

  「那你就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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