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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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旁觀者(阿裡歐·何塔) 「讓我們大家看看這顆頭。」親王命令到。 阿利歐·何塔用手掌撫過長柄斧——他的鋼鐵新娘——那光滑的柄身,同時觀察著。他觀察著白騎士巴隆·史文爵士和他的隨行者們。他觀察著沙蛇們,她們各自落坐在不同的桌子前。他觀察著領主們和女士們、侍者們、瞎眼的老管家、然後是年輕的米斯(Myles)學士,他有著柔順的鬍鬚和諂媚的微笑。侍衛隊長巍然站立,半身在光亮中,半身在陰影裡,他把所有人盡收眼底。效忠,守護,服從。這是他的職責。 其他所有人都盯著那個盒子。它是烏木雕刻的,帶有銀扣和鉸鏈。盒子毫無疑問十分好看,只是今天彙聚在陽戟城舊王宮裡的人們或許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他們的生死取決於盒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隨著拖鞋在地上的輕擦聲,卡洛特學士穿過大廳向巴隆·史文爵士走去。這個矮小發福的人穿著一件暗胡桃色寬條紋和紅色窄條紋相間的新袍子,看起來容光煥發。他彎腰鞠躬,從白騎士手裡取走盒子,捧著走上高臺。道朗·馬泰爾坐在輪椅中,左右手邊分別是他的女兒亞蓮恩和他過世弟弟的心愛情婦艾拉莉亞。一百隻芳香蠟燭正在燃燒,讓空氣中充滿芬芳。戴在領主們指間、嵌在女士們腰帶和發網上的顆顆寶石都在閃閃發光。阿利歐·何塔已經把他的銅鱗甲打摩得跟鏡子一樣亮,如此他也在搖曳的燭光中閃爍起來。 一聲安靜的噓聲劃過大廳。整個多恩都屏住呼吸。卡洛特學士把盒子放在道朗親王輪椅旁邊的地上。學士的雙手一向堅定利落,在解開閂鎖、打開蓋子、露出其中頭骨的時刻卻變得如此笨拙。何塔聽見有人在清喉嚨。佛勒雙胞胎中的一個在跟另一個耳語。艾拉莉亞·沙德閉上眼睛,輕聲祈禱。 巴隆·史文爵士像一把上了弦的弓一樣繃緊全身,侍衛隊長注意到。這位白騎士不若之前那位那樣高挑英俊,但是他的胸膛更寬闊、更厚實,手臂滿是肌肉。他的雪白袍子靠一雙天鵝銀別針固定在喉頭,一隻天鵝是象牙做的,另一隻則是瑪瑙。在阿利歐·何塔看來,兩隻天鵝就像在打鬥。戴著它們的人也全然是個戰士。這一個不會像另一個那樣輕易被殺死。他不會像亞曆斯爵士那樣撞上我的斧頭。他會用盾牌保護自己,迫使我主動攻擊他。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何塔也會欣然應戰。他的長柄斧時刻都鋒利得可以揮舞。 他給了自己一瞥的時間看看那個盒子。頭骨在一塊黑毛氈上嘻嘻笑。所有頭骨看起來都像在笑,但這個看起來尤其愉快,也更大。侍衛隊長沒有見過比這更大的頭顱。它的眉骨厚重,下顎巨大。骨頭在燭光輝映中發亮,白得跟巴隆爵士的袍子一樣。「把它放在台座(pedestal)上。」親王下令,眼裡有淚光閃爍。 台座是一根黑色大理石柱,比卡洛特學士高出三尺。矮胖的學士踮起腳來也夠不著。阿利歐·何塔正準備去幫他一把,但奧芭婭·沙德先站起身來了。即便少了鞭子和圓盾,她看起來還是憤怒又男性化。她不穿裙服,而穿著男人的馬褲和一件到小腿長度的亞麻緊身裝,腰間纏著一條銅制的太陽腰帶,褐色的頭髮往腦後紮成一個結。她從學士柔軟的雙手中一把奪過頭骨,放在高高的大理石柱頂端。 「魔山將不再為害世間了。」親王的語氣沉重。 「他是不是死得又緩慢又痛苦呢,巴隆爵士?」特蕾妮·沙德的問話語氣就像一個少女在詢問她的裙服漂不漂亮。 「他日日慘叫,小姐。」白騎士回答,但顯然他並不樂意給出這樣的答案,「整個紅堡都能聽到他的叫聲。」 「這讓你感到困擾了嗎,爵士?」娜梅小姐問。她穿著一件黃色絲裙,裙子太過華美通透,讓燭光能夠照出她裡面穿戴的金絲和寶石。她的穿著如此放蕩,令白騎士在注視她的時候渾身不舒服。不過何塔贊許這一點,光著身子的娜梅莉亞是最不危險的,其他時候她將把一打匕首藏在身邊。 「格雷果爵士是只血腥的野獸,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人活該痛苦至死,那麼非他莫屬。」 「也許如此,小姐。」巴隆·史文說,「但格雷果爵士是個騎士,騎士應當握劍而死。下毒是一種卑劣肮髒的殺人手段。」 特蕾妮小姐被他逗樂了。她的裙服是乳白和綠色,有長長的蕾絲袖子。她看起來如此賢淑純真,任何看到她的男人都會認為她是天下最純潔的少女。可阿利歐·何塔知道真相。特蕾妮輕柔白皙的小手就跟奧芭婭那雙老繭遍佈的手一樣危險,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仔細地觀察她,對她指尖任何一點小小動作都充滿警覺。 道朗親王皺起眉頭:「話雖如此,巴隆爵士。可娜梅小姐是正確的,如果有誰活該慘叫至死,非格雷果·克裡岡莫屬。他屠殺了我的妹妹,將她的孩子一頭撞在牆上。我祈禱他現在在地獄裡被火焚燒,然後伊莉亞和她的孩子們終於可以安息。這正是多恩渴求了多年的正義。我很欣慰我能活著看到這一天。那麼多年來,蘭尼斯特終於證明了他們說的不是大話,還了這筆舊血債。」 親王把起立祝酒的工作留給裡卡索——他的盲管家。「領主們,女士們,讓我們為了托曼一世,安達爾、洛伊拿、先民之王,同時也是七國之主,而乾杯!」 在管家祝酒時,侍者們已開始在賓客中穿梭服務,用酒壺為杯中添滿美酒。酒是多恩陳紅酒,深紅如血,甜如復仇。侍衛隊長滴酒未沾,他在宴會上從不飲酒。親王也不喝,他有自己的酒——由邁爾斯學士調製,加入了罌粟花汁液,令他腫脹的關節減輕些疼痛。 白騎士喝了,只是出於禮節。他的隨行人馬如法效仿。參與酒宴的還有亞蓮恩公主、喬戴妮女士(LadyJordayne)、神恩城領主、檸檬林騎士、幽靈谷女士(theLadyofGhostHill)……甚至艾拉莉亞·沙德——奧柏倫親王心愛的情婦——她陪伴奧柏倫到君臨,並目睹了他的死亡。阿利歐·何塔對沒喝酒的人加以更多關注:戴蒙·沙德爵士、托蒙德·加加蘭老爺(LordTremondGargalen)、佛勒雙胞胎、達苟士·曼伍笛、獄林堡的烏勒斯(theUllersoftheHellholt)、骨路的威裡斯(theWylsoftheBoneway)。如果有誰想搞出點麻煩,可能就在這些人之中。多恩是一片憤怒而獨立的土地,道朗親王對它的掌控並不像理想中那麼堅固。他的許多封臣認為他懦弱無能,樂意與蘭尼斯特家族和鐵王座上的小男孩打一場公開的戰爭。 他們之中為首的便是沙蛇,親王已逝弟弟紅毒蛇奧柏倫的私生女兒們。三條沙蛇就坐在這宴會上。道朗·馬泰爾是親王中最有智慧的一位,侍衛隊長沒資格質疑他的決定。但阿利歐·何塔確實納悶親王為何要將奧芭婭、娜梅莉亞和特蕾妮從尖塔(SpearTower)的單人牢房裡釋放出來。 特蕾妮輕聲低語反對裡卡索的祝酒;娜梅小姐彈了一下手;奧芭婭讓侍者添滿她的酒杯,然後把酒杯翻倒過來,紅酒潑了一地。一個侍者女孩跪下來把潑灑的紅酒擦乾淨時,奧芭婭離開了大廳。片刻間,亞蓮恩公主向眾人致歉,跟著她離開。奧芭婭絕不會把怒火發向小公主,何塔明白這一點。她們是表姐妹,她們彼此相愛。 宴會持續到夜晚,一顆微笑的頭顱猶如主持一般坐在黑色大理石柱頂端。七道菜已經上桌,以向七神和七位禦林鐵衛表示敬意。湯由雞蛋和檸檬做成,長青椒釀奶酪和洋蔥,還有鰻魚餡餅,蜂蜜閹雞,一條從綠血河底裡捕撈上來的鯰魚大到必須由四個侍者一起端上桌。接著是香薄荷燉蛇肉,七種不同蛇類切成大塊,用辣椒和血橙甚至是一些毒液——為了給肉更好的風味——慢慢燉煮而成。燉肉非常辛辣,儘管何塔不曾下口,但他就是知道。然後上了冰凍果子露,讓舌頭舒服點。至於甜點,每位賓客都得到一個紗糖做成的頭骨。把糖皮敲破以後,大家發現裡面是加了梅子肉和櫻桃肉的甜蛋羹。 亞蓮恩公主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釀青椒上桌。我的小公主,何塔心想。但亞蓮恩已經是個女人了,深紅色絲綢襯托出她姣好的身材。最近她在其他方面也有所變化:她為彌賽菈加冕的計劃被出賣、被撲滅;她的白騎士在何塔手上血淋淋地殞命;她自己被關進尖塔,與孤獨沉默為伴。所有這一切都懲罰著她。不過,還有些其他情況:在她被釋放之前,她的父親向她吐露了一些秘密。至於是什麼秘密,侍衛隊長不知道。 親王把女兒的座位安排在他自己和白騎士之間,這是個至高的榮譽。亞蓮恩微笑著溜回自己的座位上,跟巴隆爵士竊竊私語,白騎士沒有作答。他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何塔觀察著:一勺湯,一口青椒,一根閹雞腿,一點魚,他跳過鰻魚餡餅,燉肉也只嘗了一小勺。不過只那一小勺就讓他額頭直冒汗。何塔感同身受,當他初次抵達多恩時,辛辣的食物讓他的腸子都打結,火焰在他舌頭上燃燒。不過那是陳年往事了,現在他頭髮花白,吃得像任何一個多恩人一樣。 當紗糖頭骨被端上來的時候,巴隆爵士閉緊了嘴巴,他猶疑地看了一眼親王,懷疑自己成了被嘲弄的對象。道朗·馬泰爾全無發覺,但他女兒注意到了。「這是廚子們開的小玩笑,巴隆爵士。」亞蓮恩說,「即便是死亡,在多恩人眼裡也一點都不可怕。我真希望您別為此生氣啊?」她用指尖摩挲著白騎士的手背。「希望您享受這次多恩之旅。」 「每位主人都給了我們最熱情的招待,小姐。」 亞蓮恩觸摸了騎士用來鉤住袍子的別針,特別是上面那雙爭鬥的天鵝。「天鵝一直是我的最愛,在夏島的這一邊(thissideoftheSummerIsles),沒有別的鳥兒有它一半美。」 「此地的孔雀恐怕不同意這一點。」巴隆爵士說。 「它們也許不同意,」亞蓮恩說,「但孔雀是虛榮驕傲的生物,來回踱步顯擺那些浮華的色彩。我寧願要一隻寧靜的白天鵝,或者一隻美麗的黑天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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