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三三


  「真遺憾。吉拉還沒有。樸實的女人才能成為最好的妻子。那裡面有三種螃蟹,紅蟹、蜘蛛蟹和青蟹。除非是放在姐妹燉菜裡否則我不會吃蜘蛛蟹,那讓我感覺自己像半個食人族似的。」領主大人沖掛在冰冷灰黑的壁爐上方的旗幟做了個手勢,旗幟灰綠色的底子上面繡著一隻灰白色蜘蛛蟹。「我聽說史坦尼斯燒了他的首相。」

  我的前任。在龍石島,梅麗珊卓把艾利斯特·佛羅倫獻給了她的神靈,祈求能一帆風順地北上。佛羅倫大人在被後黨的那些人綁在木樁上時依然毫不動搖,保持著沉默,竭力維持著一個半裸的男人所能維持的尊嚴。但當火焰舔舐他的雙腿時,他開始尖叫了。如果紅袍女可信的話,正是他的尖叫聲把他們從海上一路吹到東海望。戴佛斯不喜歡那風。他似乎能從中嗅出血肉燒焦的味道,整個旅程中,風聲一直像痛苦的哀嚎纏繞著他。這遭遇很可能就會落在我的頭上。「我沒被燒死,」他向古德裡克大人確認,「但在東海望差點凍死我。」

  「在長城上你就會凍死了。」那女人為他們帶來一條新出爐的麵包,還帶著烤爐的熱氣。當戴佛斯看見她的手時,他愣住了。古德裡克大人沒有疏忽,注意到了這一點。「是的,她也有那個特徵,就像五千年來所有伯萊爾家的人一樣。她也是我外孫女,但不是做燉菜那個。」他撕開麵包,把一半遞給戴佛斯。「吃吧,很好吃的。」

  確實如此。就算能吃上舊麵包渣對於戴佛斯來說也是好事;它意味著他現在是這裡的客人了,至少今晚是的。三姐妹島的領主們向來惡名昭著,尤其是伯萊爾·古德裡克,甜蜜姐妹島領主、姐妹鎮守護、破浪堡主人、「暗夜之燈」看護者……但即使是強盜頭子和劫掠者也受到古老的賓客權利約束。我至少能看到明天的黎明,戴佛斯告訴自己。我已經吃了他的鹽和麵包。

  除了鹽,姐妹燉菜裡有種奇怪的香味。「我吃到的是藏紅花嗎?」藏紅花比金子還要貴重,戴佛斯之前只吃過一次,那是勞勃國王在龍石島的宴會上賜給他的半條魚。

  「對。來自魁爾斯的藏紅花。那還有胡椒。」古德裡克大人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小撮撒在自己的食子裡。「沒什麼比瓦蘭提斯的磨碎的黑胡椒更好的了。如果你喜歡胡椒就請儘管拿,我有四十箱這東西,更別提丁香、肉豆蔻和一磅的藏紅花了。這是從一個黑眼睛的妞兒身上找到的。」他大笑。戴佛斯看到他還留著滿口的牙齒,儘管它們大多數都是焦黃而且一顆上牙已經變黑壞死。「她本來駛向布拉佛斯,但狂風把她捲進了咬人灣,在我的某塊礁石上撞個粉碎。所以你瞧,風暴帶給我的禮物不僅僅只是你。大海真是個靠不住的殘酷傢伙。」

  人更靠不住,戴佛斯想。古德裡克大人的先祖在史塔克家族伴著火與劍到來之前一直是海盜之王。最近三姐妹島的人一直在對薩拉多·桑恩之流進行公開的劫掠和設下沉船的陷阱。沿著三姐妹島海岸點燃的燈火原本是用來警示淺灘、暗礁和岩石,指引安全的航線,但在狂風大作和濃霧彌漫的夜晚,某些姐妹島上的居民會使用假燈光引誘那些粗心的船長走向他們的末日。

  「風暴給了你慈悲,把你吹到我的門口。」古德裡克大人說,「你在白港只會得到冷遇。你來得太遲了,爵士。懷曼大人打算屈下他的膝蓋,卻不是對史坦尼斯。」他吞下了一大口啤酒。「曼德勒家族不是北方人,骨子裡不是。他們來到北方還不超過九百年,滿載著他們所有的黃金和神靈。他們曾是曼德河上最大的領主,但最終他們過於自滿,敗在了初生牛犢的手上。狼王拿走了他們的金子,但他贈與他們封地並允許他們繼續信仰自己的神靈。」他用一大塊麵包蘸拭著燉菜。「如果史坦尼斯覺得那個胖傢伙會騎上雄鹿,那他可錯了。十二天前『獅星號』在姐妹鎮靠港來修補她的蓄水桶。你知道那條船嗎?深紅色的船帆,船首像是只黃金獅子。船上都是佛雷家的人,正要駛往白港。」

  「佛雷家?」這件事出乎戴佛斯的預料。「我聽說佛雷殺了威曼大人的兒子。」

  「是的,」古德裡克大人說,「那個胖子氣壞了,他發誓在他報了仇之前只靠麵包和紅酒過活。但只過了一天,他就又往自己嘴裡填蛤蜊和蛋糕了。白港和三姐妹島之間一直都有船來往。我們賣給他們螃蟹、鮮魚和山羊奶酪,他們賣給我們木頭、羊毛和獸皮。我聽到的都在說他們的大人比以前更胖了。這就是所謂的誓言。言辭如風,從曼德勒嘴裡冒出的風恐怕還比不上他下面放出來的。」姐妹鎮領主從麵包上撕下另外一塊,掃淨了他的盤子。「佛雷們給那個胖傻瓜帶去了一袋骨頭,給一個人送去他死去的兒子的屍骨,有人竟把這稱之為禮節。如果那是我的兒子,我會還給他們相同的禮節,並在吊死那些佛雷家的人之前對他們表示感謝。但那個胖傢伙太高貴了,下不了這個手。」他把麵包填進嘴裡,咀嚼後吞了下去。「我和佛雷家的人一起吃過晚餐。其中一個就坐在你現在坐著的位置。他自稱為雷加,我差點就當著他的面笑了出來。他說他老婆死了,打算在白港再娶一個。烏鴉來來回回,威曼大人和瓦德大人達成了契約,打算用婚姻來做保證。」

  戴佛斯的感覺就像古德裡克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如果他說的是實話,我的國王就要輸了。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渴望得到白港。如果說臨冬城是北境的心臟,那麼白港就是它的嘴巴。幾個世紀以來即使在深冬它的河口也不會結冰,隨著冬天的降臨,這意義也就愈加重大。城市裡的白銀也一樣。蘭尼斯特擁有凱岩城的金子,又同富裕的高庭結姻。而史坦尼斯國王已經兩手空空了。我至少要試試,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用來阻止他們聯姻。「我必須去白港,」他說,「大人,我求您,幫幫我。」

  古德裡克大人開始吃他用來盛菜的麵包,用他的大手把它撕成兩半。燉菜已經把舊麵包泡軟了。「我不喜歡北方佬,」他宣佈,「學士說對三姐妹島的蹂躪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了,但姐妹鎮絕不會遺忘。在那之前我們是自由人,由自己的國王來統領。而在那之後我們不得不向艾林穀屈膝好趕走北方佬。狼和鷹為了爭奪我們鬥了一千年,他們把這些可憐的小島血肉都榨幹了。你的史坦尼斯國王也一樣,當他為勞勃掌管船隻時,他曾派過一支艦隊到我的港口來,沒有我的許可就逼迫我吊死了十來個好朋友。那些和你一樣的傢伙。他還敢威脅,如果因為『暗夜之燈』熄滅導致船隻擱淺的話,就要吊死我。我不得不對他的傲慢忍氣吞聲。」他又吃了些盛菜的麵包。「現在他夾著尾巴低聲下氣地來到北境,我為什麼要給他幫助?回答我。」

  因為他是你合法的國王,戴佛斯想。因為他是個堅定而公正的男人,唯有他才能平定這個國家,抵禦正在北方彙聚的種種威脅。因為他有一把能散發太陽一樣光芒的魔劍。這些話湧到了嘴邊。但這些話無法打動甜蜜姐妹島的領主,無法讓他更靠近白港一步。他想要的什麼樣的答案?我要向他許諾我們根本沒有的金子嗎?一位許給他外孫女的出身高貴的丈夫?土地,榮譽,爵位?艾利斯特·佛羅倫大人曾經試過這種遊戲,而國王為此燒了他。

  「看起來首相大人丟了他的舌頭了。他沒有體會到姐妹燉菜的味道,也沒體會到真相。」古德裡克大人擦了擦他的嘴。

  「獅子死了,」戴佛斯緩緩地說,「這就是你的真相,大人。泰溫·蘭尼斯特死了。」

  「他死了又會如何?」

  「現在誰在君臨城發號施令?不可能是托曼,他還是個孩子。是凱馮爵士嗎?」

  燭光在古德裡克大人黑色的雙眼裡閃爍。「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早就被囚禁起來了。現在是管事的是太后。」

  戴佛斯明白了。他的疑慮打消了。古德裡克不想讓自己站在正在輸掉的一邊。「史坦尼斯曾率領風息堡抵抗住了提利爾和雷德溫的圍困,他從坦格利安的後裔手中奪得了龍石島,他在仙女島粉碎了鐵島艦隊。這個小毛頭國王不可能戰勝他。」

  「這個小毛頭國王掌握著凱岩城的財富和高庭的力量,他還有波頓家族和佛雷家族的效忠。」古德裡克大人摸著他的下巴。「不過……在這世上唯有寒冬才能確定。奈德·史塔克這樣告訴我父親的,就是在這座大廳裡。」

  「奈德·史塔克來過這?」

  「在勞勃剛造反的時候。瘋王派人到鷹巢城去取史塔克的項上人頭,但瓊恩·艾林回應他以蔑視。然而海鷗鎮仍保持對鐵王座的忠誠。為了回家召集他的封臣,史塔克不得不翻越山脈來到五指半島,尋找一個漁夫載他穿過咬人灣。一場風暴把他們吹離了航向。漁夫淹死了,但他的女兒在船沉沒之前把史塔克送上了姐妹島。據說史塔克留給她一袋銀子和肚子裡的一個私生子,瓊恩·雪諾,她用艾林大人的名字給他起的名字。」

  「就是那樣啦。當艾德大人來到姐妹鎮時,我父親就坐在我現在坐的這個地方。我們的學士慫恿我們把史塔克的腦袋送給伊裡斯,以表明我們的忠誠。那可能會帶一筆豐厚的獎賞,瘋王對能取悅他的人非常慷慨,但那時我們已經得知瓊恩·艾林攻下了海鷗鎮。勞勃是第一個登城的人,並且親手扭斷了馬柯·格拉夫森的脖子。『這個拜拉席恩這是無所畏懼,』我說,『他打起仗來像是一個國王。』我們的學士沖我咯咯直笑,告訴我們雷加王子肯定會擊敗這個叛逆。就是那時史塔克說了,『在這世上唯有寒冬才能確定。我們確實可能會掉腦袋……但如果我們獲勝了呢?』父親大人送他上路,他的腦袋還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你輸了,』他告訴艾德大人,『你就從沒到過這裡。』」

  「正同我一樣。」戴佛斯·席渥斯說。

  第十章 瓊恩(三)

  他們把「塞外之王」帶了上來,他的雙手被麻繩捆著,脖子上套著一根套索。

  套索的另一端拴在高迪·法林爵士坐騎馬鞍的把手上。「巨人殺手」和他的坐騎都披著黑金鑲嵌的鍍銀鋼甲,而曼斯·雷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衫,四肢裸露在寒風中。他們應該讓他留著他的斗篷,瓊恩·雪諾想,野人女人用鮮紅絲線縫好的那件。

  難怪長城在流淚。

  「曼斯比任何一位遊騎兵都要熟悉鬼影森林,」瓊恩最後一次試圖說服國王陛下,「塞外之王」活著要比死了更有用。「他熟悉『巨人剋星』托蒙德,他曾和異鬼戰鬥過。他有冬之號角卻沒有吹響它,他原本能令長城倒掉卻沒那麼做。」

  史坦尼斯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絲毫不為所動。律法上記載的清清楚楚:必須對逃兵處以極刑。

  在流淚的長城之下,梅麗珊卓夫人舉起她蒼白的雙手。「我們都要做出選擇,」她宣佈。「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年輕還是老邁,高貴還是平庸,我們的選擇是相同的。」她的聲音在瓊恩聽起來充滿了誘惑。她同國王一同站在低窪處搭起來的一個木制平臺上。「我們要選擇光明還是黑暗,我們要選擇善良還是邪惡。我們要選擇唯一的真神還是虛偽的諸神。」

  當曼德·雷德走過來時,他濃密的灰褐色長髮拂過他的面龐。他微笑著用被捆綁著的雙手把頭髮從眼前拂開。但當他看見籠子時,他的勇氣從他身上流走了。後黨的人用從鬼影森林帶回來的樹苗和嫩枝,沾滿松脂的枝杈和魚梁木那如同白骨般的枝條,編織纏繞成這個牢籠,然後把它高懸在堆滿圓木、枯葉和引火之物的深坑之上,

  野人國王因眼前景象而畏縮。「不,」他哭喊著,「發發慈悲吧。搞錯了,我不是國王,他們——」

  高迪爵士拉了一下套索。塞外之王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套索勒得他說不話來。當他摔倒之後,高迪拖著他走完了剩下的路。當後党人士把他半推半抬地塞進籠子時,曼斯已渾身是血了,十幾個士兵喊著號子把他拉到半空中。

  梅麗珊卓夫人看著他慢慢升高。「自由民們!這就是你們滿嘴謊言的國王,而這就是他許諾能推倒長城的號角。」兩個後黨呈上冬之號角,通體漆黑,鑲嵌著古老的金子,從頭到腳足有八尺長上,鑲嵌的金子上鐫刻著符文,是先民留下的符號。喬曼幾千年前就已經死了,但曼斯在霜雪之牙山巔的冰川之下發現了他的墳墓。喬曼吹響了冬之號角,從地底喚醒巨人。耶哥蕊特曾告訴瓊恩,曼斯從沒找到號角。她撒謊了,要不然就是曼斯根本沒透露過這個秘密。

  當號角越升越高,上千名俘虜透過圍著他們的木條柵欄注視著。他們全都衣衫襤褸,饑腸轆轆。野人,七大王國是這樣稱呼他們的,他們自稱是自由民。他們看起來既不野蠻也不自由——只有饑餓、恐懼和麻木。

  「冬之號角?」梅麗珊卓說。「不,該稱它為黑暗的號角。如果長城倒塌,黑夜也將隨之降臨,漫漫長夜將永無終止。這決不能發生,決不會發生!光之王看到了他的子民身處險境,因而為他們送來了一位領袖,亞梭爾·亞亥重生了。」她一隻手揮向史坦尼斯,喉頭的大紅寶石閃動著光芒。

  他穩如磐石而她激情似火。國王的雙眼帶著黑眼圈,面無表情地陷入沉思。他穿著灰色的盔甲,剪裁合體繡著金線的皮制披風從他寬闊的肩膀垂下。他的胸甲之上鑲嵌著一顆烈焰紅心。眉毛之上環繞著的是一頂赤金打造的王冠,王冠的尖頂仿佛是相互纏繞的火焰。瓦邇站在他身旁,身材高挑相貌端莊。他們為她戴上了一頂青銅打造樣式簡潔的頭環當做王冠,但這青銅的王冠令她比戴著金冠的史坦尼斯更具君王風度。她的雙眼目光堅定毫無畏縮。她穿著白色和金色的衣服,披了一件貂皮斗篷。她白金色的長髮編成了一根粗辮子,從她的右肩一直垂到腰畔。空氣中的寒意為她的雙頰添上了紅暈。

  儘管梅麗珊卓夫人沒有戴王冠,但每個人都知道她才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真正的王后,而不是那個他留在東海望瑟瑟發抖的平庸女子。有傳言,國王打算等到長夜堡修繕完畢之後才派人去接賽麗絲王后和他們的女兒過來。瓊恩為她們感到難過。對於南方的貴婦和貴族小女孩來說,在長城的確很少能感到舒適,長夜堡更是不可能。即使在它最好的時候,那也是個陰森淒涼的地方。

  「自由民們!」梅麗珊卓高喊。「瞧瞧選擇了黑暗的那些傢伙的命運吧!」

  冬之號角在火焰中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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