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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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言語相激,果然奏效。只見他怒吼咒駡,向她撲來,腳下濺起黑色泥水。正如她祈禱的那樣,其餘人站在後面看好戲。布蕾妮靜如磐石,一動不動地等待。院子裡光線昏暗,腳底泥濘濕滑。讓他沖過來。諸神慈悲,但願他滑倒在地。 諸神沒那麼慈悲,只能靠她的劍。布蕾妮默數,五步,四步,就是現在,守誓劍迎著他衝擊的勢頭劈去。鋼鐵相交,斧子朝她砸下來的同時,她的劍穿透他的破衣服,在鎖甲上劃開一道口子。她扭身閃開,邊撤邊刺他胸口。 他踉踉蹌蹌流著血追來,發出憤怒的吼叫。「婊子!」他低沉地咆哮,「怪胎!賤貨!我要讓狗來幹你,他媽的賤貨!」斧子劃出致命的弧線,每當閃電亮起,無情的黑影就轉化為銀色。布蕾妮沒有盾牌,斧頭襲來時,她只能退避,忽左忽右地躲閃。有一次,她腳後跟在泥地上一溜,差點跌倒,使盡全力方才恢復平衡,卻免不了被斧子擦過左肩。一陣灼痛。「打中那婊子了!」一個人喊,男一個說,「看她還怎麼躲!」 她躲開了,暗自慶倖他們只是看熱鬧,沒有插手幫忙。她不可能獨鬥七人,即便其中有一兩個傷員。去世多年的老古德溫爵士又在她耳邊低語。「男人永遠會低估你,」他說,「自尊心驅使他們用力,因為他們害怕被議論說給女人弄得如此狼狽。讓他們瘋狂地消耗體力,而你悄悄積聚力量。等待、觀察,孩子,等待、觀察。」她等待著,觀察著,側移,後撤,再側移,刺他的臉,砍他的腿,劈他的手臂。他的斧子越來越沉,動作越來越慢。布蕾妮逼他轉身,讓他的眼睛迎向雨水,然後迅速退後兩步。他再度提起斧頭,咒駡著搖搖晃晃地撲來,一隻腳在泥地裡打了滑…… ……她雙手握緊劍柄,躍上前去。他一頭撞到劍尖上,守誓劍穿透衣服、鎖甲、皮革.然後是更多衣服,深入腹中,再從後背冒出,與脊柱擦刮時,發出銼刀般的聲響。斧子自他無力的指間滑落,兩人撞到一起,布蕾妮的臉跟狗頭盔碰個正著,冰冷潮濕的金屬抵緊面頰。雨水順著鋼鐵流淌如注,當閃電再次亮起,她透過眼縫看到痛苦、恐懼和難以置信。「藍寶石。」她輕輕地對羅爾傑說,同時把劍使勁一擰,令他一陣抽搐。他沉甸甸地靠在她身上,突然之間,她在黑雨中抱著的已是屍體。她退後一步,讓他倒下…… ……然後尖牙嘶喊著朝她撞來。 一大團濕羊毛和乳白色的肉將她提離地面,「砰」的一聲砸到地上。她猛然落入一攤爛泥,水花濺入鼻子和眼睛,胸口窒息,腦袋「喀嚓」一聲撞中半埋入土的石頭。「不。」她剛來得及喊出這個字,他已撲倒在她身上,壓得她陷入更深的泥沼。他用一隻手揪住她的頭髮,將腦袋往後扯,另一隻手伸向她的咽喉。守誓劍已不見了蹤影,她只能赤手空拳與他搏鬥,但一拳打中他的臉就像打在一團濕乎乎的白麵粉上。他沖她嘶嘶怪叫。 她繼續一拳一拳接一拳地打他,用手掌跟猛擊他的眼睛,但他渾若不覺。她又去摳他的手腕,然而儘管鮮血從抓破的傷口裡流出,他卻掐得更緊。他壓住她,令她窒息。她推他的肩膀,拼命掙扎,但他沉得像匹馬,無法撼動。她想拿膝蓋頂他胯下,卻只夠得到肚子。尖牙悶哼一聲,扯下她一把頭髮。 我的匕首。布蕾妮絕望地抓住這個念頭。她將手伸進兩人之間摸索,指頭順著他肮髒沉重的臭肉蠕動,終於尋到刀柄。尖牙扣緊她的脖子,把她的腦袋往地上猛砸。閃電再次炸裂,這次是在她的腦殼裡面,然而她握緊手指,居然將匕首拔了出來。由於被他壓住,她無法舉起匕首刺戳,只能奮力去劃他的肚皮,某種溫熱潮濕的東西湧入指間。尖牙又嘶嘶怪叫起來,比先前更大聲,然後他短暫地放開了她的喉嚨,旋即毆打她的臉。她聽見骨頭碎裂,痛得頭暈眼花。當她試圖再拿刀劃他時,他掰下她指間的匕首,用膝蓋磕斷了她的前臂。接著,他再次抓住她的腦袋,繼續嘗試將它從肩膀上扯下來。 布蕾妮聽到狗兒的吠聲,人們在周圍喊叫,雷聲轟鳴的間隙,有鋼鐵交擊。海爾爵士,她心想,海爾爵士加入了戰團,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那麼遙遠,與她毫不相干。她的世界只剩掐著脖子的雙手和上方那張陰森森的臉。他越靠越近,雨水從兜帽滴落,呼吸像腐敗的奶酪。 布蕾妮的胸腔如在燃燒,腦海的暴風雨令她目眩,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擠壓摩擦。尖牙的嘴豁然張開,裂口大得難以想像。她看到扭曲不齊、銼尖的黃牙齒。當那些牙齒咬到她臉上的軟肉時,幾乎沒有感覺。她在黑暗中盤旋下墜。我不能死,她告訴自己,我還有使命。 尖牙扯下一大團血肉,啐了一口,咧開嘴,再次將尖牙沒入她的臉。這一次他咀嚼吞咽下去。他在吃我的肉,她意識到,可她再沒力氣抵抗了。她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上方,看著這一幕恐怖景象,仿佛那是發生在別的女人身上,某個自以為是騎士的蠢女孩。很快就結束了,她告訴自己,他有沒活活吃了我不重要了。尖牙仰起頭,張開大嘴,厲聲嚎叫,並朝她吐舌頭。舌頭十分尖利,滴著血,比正常人的長很多。它從他的嘴裡延伸,越來越長,又紅又濕,泛著微光,醜陋又污穢。他的舌頭足有一尺長,布蕾妮心想,緊接著,黑暗吞沒了她。哦,它看起來就像一把劍。 第三十九章 詹姆 布林登·徒利爵士用一尾黃金和黑曜石精工打造的黑魚系住披風,他的鎖甲是暗灰色,護手、護喉、護脛、護肩和護膝均由黑鐵製成,但這些加在一起都不及他的臉黑。他在吊橋盡頭等待詹姆·蘭尼斯特,胯下一匹紅藍服飾的栗色戰馬。 他恨我。徒利的臉棱角分明,一窩亂蓬蓬的硬直灰發下,飽經風霜的面容被鑿刻出深深的線條,但其中的神韻仍在,令詹姆不敢忘懷,他忘不了當初那位以九銅板王的故事迷住了年輕侍從的偉大騎士。榮譽的馬蹄不安地踩踏吊橋木板,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響,詹姆費盡思量,猶豫談判時穿黃金甲還是白袍,最終他選擇了皮夾克和緋紅披風。 他在布林登爵士身前一碼處勒馬停下,朝老人點頭致意。 「弑君者。」徒利說。 他和詹姆無所不談,但這是第十次說出這個詞,詹姆強忍情緒。「黑魚,」詹姆應道,「感謝你答應我談判的請求。」 「我之所以會來,只是以為你要履行對我侄女的諾言,」黑魚說,「倘若我記得沒錯,你曾答應凱特琳,用她的兩個女兒來交換自由。」他嘴巴抿緊,「人呢?兩個女孩在哪裡?」 你非逼我說出口?「我沒找到她們。」 「真遺憾。這麼說,你是回來繼續做俘虜的嘍?你的牢房我們還留著,並且新換了稻草。」 連糞桶也換了吧?「謝謝關心,爵士先生,但我必須拒絕這份邀請。住自己的帳篷好歹要舒服許多。」 「而凱特林舒舒服服地進了墳墓。」 我與凱特琳夫人之死毫無瓜葛,詹姆想說,而她的女兒早在我回到君臨之前便已不見蹤影。他幾乎將派遣布蕾妮、並把配劍給她的事和盤托出,但黑魚看的眼神就跟當年他殺了瘋王、提著血淋淋的長劍坐在鐵王座上時,艾德·史塔克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我來談判是為了生者,非為死人。我是為了拯救能活下去的人,不過……」 「……不過前提是我把奔流城交給你。艾德慕就是籌碼嘍?」濃眉底下,黑魚的雙目剛硬如石。「無論我怎麼做,我外甥都難逃一死,所以,請你快快吊死他吧。我猜艾德慕已經厭倦了無休止地站在絞架下,正如我厭倦了看他。」 那是萊曼·佛雷的愚蠢。這場艾德慕與絞架的拙劣表演只會使黑魚更頑固。「你手上有希蓓兒·維斯特林夫人和她的三個孩子,我願用你外甥來與他們交換。」 「是嗎?就像你願用凱特琳夫人的女兒來交換自由?」 鎮靜,詹姆告誡自己。「一個老婦人外加三個小孩子交換你的封君,你決不可能從別人那裡得到這樣的條件。」 布林登爵士擠出一絲微笑,「你把天下人也看得恁低!弑君者,我告訴你,和背誓之人談條件好比在流沙上蓋房子。凱特根本不該信任你。」 她信任的是提利昂,詹姆想說,結果小惡魔才在故意矇騙她。「我是在利劍脅迫之下答應凱特琳夫人的。」 「正如你對伊裡斯發的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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