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一群商人要鐵王座居中調解他們與布拉佛斯鐵金庫之間的糾紛。布拉佛斯人要求立即歸還大筆款項,而且拒絕新一輪借貸。我們需要自己的銀行,瑟曦決定,「藍尼斯港金庫」就挺好。或許等托曼的王位鞏固之後,她便著手操辦此事,目前,她只好吩咐商人們儘量償付這幫布拉佛斯的吸血鬼。

  教會代表是她的老朋友雷那德修士。六名戰士之子護送他穿過城市,一行七人,神聖而吉祥。新任總主教——或者照月童所言,新任大麻雀——做什麼都要合乎「七」的標準,連騎士們的劍帶都染成七色條紋。此外,水晶裝飾在騎士的長劍圓頭和巨盔頂上,他們的盾牌更是自征服戰爭以來就不多見的風箏盾,上面的徽章幾世紀之久未曾亮出:黑底上閃耀的七彩寶劍。科本說,迄今已有近百名騎士宣誓加入戰士之子,願意為之獻身,而且數目每天都在增長。天下的白癡還真多咧!

  加入的騎士大多是諸侯的門客或雇傭騎士之流,但也有少數出自名門望族,如無繼承權的次子幼子、地方領主或企圖洗刷罪孽的老人,甚至藍賽爾也在內。當科本告訴她,她那白癡表弟放棄了剛得來的城堡、領地和老婆,回到都城加入重生的戰士之子時,瑟曦認為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而眼下,他竟堂而皇之地站在眼前這群故作虔誠的白癡當中。

  瑟曦厭惡他們,她更厭惡大麻雀忘恩負義,無休無止地前來騷擾。「總主教閣下呢?」她劈面質問雷那德,「我要見他本人。」

  雷那德修士抱歉地說:「總主教閣下派我作他的代表,他要我向陛下聲明:他受七神託付,必須與邪惡之行做殊死搏鬥。」

  「搏鬥?怎麼搏鬥?在絲綢街裡宣揚貞潔嗎?他以為妓女禱告之後就會變回處子?」

  「我們的身軀由天父與聖母形塑而成,雌雄結合,代代繁衍,」雷那德答道,「婦女出賣身上最神聖的部位乃是罪大惡極。」

  若非太后心知肚明雷那德修士在絲綢街的每家妓院都是熟客,這番虔誠的聲明好歹能留下一點影響。毫無疑問,他覺得背誦大麻雀的廢話總比擦地板舒服。「別對我傳教,」她告訴他,「妓院老闆們來抱怨過了,而且說得在理。」

  「罪人們的言語,有何可聽之處?」

  「罪人們維持著國庫,」太后直截了當地道,「有了『侏儒的銅板』,我才能支付金袍衛士的工資,才能建造戰艦來保衛海岸。此外,還有貿易問題,如果君臨城連間妓院都沒有,那商船寧可去暮穀城或海鷗鎮也不會來這裡,明白嗎?總主教閣下曾向我親口保證會維持市井的安寧,窯子嘛,正是維持安寧所不可或缺的東西。一旦剝奪了人們行淫的權利,人們就會轉向強暴,所以,從今往後,叫總主教閣下待在自己的聖堂裡好好禱告,那才是此類活動該當進行的地方。」

  太后以為蓋爾斯大人會緊接著來抱怨財政,出現的卻是派席爾國師,他臉色灰敗,用懊惱的語調訴說羅斯比本人已病得下不了床。「很遺憾,恐怕蓋爾斯大人很快就會與他尊貴的先祖們團聚了。願天父公正地裁判他。」

  羅斯此死後,梅斯·提利爾和小王后會不會順勢強迫我接受粗胖的加爾斯?「蓋爾斯大人咳嗽了這麼多年,只當是家常便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瑟曦抱怨,「他咳嗽著度過了勞勃的一半統治期和喬佛裡的朝代,現在要死,只能證明有人故意害他。」

  派席爾國師滿腹狐疑地眨巴眼睛,「陛下?誰想害蓋爾斯大人啊?」

  「他的繼承人,或許吧。」多半是小王后。「又或許是他得罪過的女人。」瑪格麗、梅斯和荊棘女王合謀,有何不可?畢竟蓋爾斯擋了她們的道。「再或者是什麼仇人夙敵之流,甚至就是你幹的。」

  老人大吃一驚,「陛——陛下說想吧。我……我替蓋爾斯大人清腸、放血、敷藥、治療……用霧汽水減輕他的痛苦,以甜睡花教他少受咳嗽的折磨,不過最近他的肺腔開始出血……」

  「算了算了,你回去告訴蓋爾斯大人,我不准他死。」

  「如您所願,陛下……」派席爾僵硬地鞠躬。

  隨後是越來越多的請願者,數也數不清,無窮無盡,而且一個比一個無聊。到得傍晚,當人流終於到了盡頭,她和兒子用了一頓簡便的晚餐。「托曼,做睡前祈禱時,記得感謝天父和聖母,讓你還是個孩子。當國王多辛苦啊,我向你保證,將來你是決不會喜歡的。這幫人像烏鴉啄屍體一樣聚在你周圍,個個都想從你身上撕下一塊肉。」

  「是,母親,」托曼的語氣裡有幾絲悲傷。是了,定是小王后把洛拉斯爵士的事講給他聽了。他畢竟太小,等到了小喬的年齡,大概連洛拉斯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吧。「我不介意他們的話,」兒子說,「我願意天天陪你上朝,聽取請願。瑪格麗——」

  「——專門挑撥離間,」瑟曦不讓托曼講完,「總有一天,我會把她舌頭拔掉。」

  「不准你這麼做!」托曼突然叫道,他的小圓臉蛋漲得通紅。「不准你拔她的舌頭。別碰她!我才是國王,不是你。」

  太后驚呆了,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兒子,「你說什麼?」

  「我才是國王,只有我能決定拔不拔別人的舌頭,不是你。我決不允許你傷害瑪格麗,決不允許!我不准你碰她。」

  瑟曦再不搭話,她揪住托曼的耳朵,把尖叫著的男孩拖到門口,交給柏洛斯·布勞恩爵士。「柏洛斯爵士,陛下情緒失控。請你護送他回房,再把佩特帶去。今天,我要托曼親手鞭打,一直打到那佩特兩邊屁股都流血為止。如果陛下拒絕,或是敢說一句抗議的話,你就讓科本割掉佩特的舌頭,好教陛下瞭解傲慢的代價。」

  「遵命,」柏洛斯爵士一面朗聲答應,一面不安地瞥瞥國王,「陛下,請隨我來。」

  夜色降臨在紅堡,喬斯琳點燃太后的壁爐,多卡莎點起床邊蠟燭。瑟曦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她發現烏雲遮蔽了星星。「好黑的夜晚啊,陛下。」多卡莎喃喃地說。

  確實很黑,瑟曦心想,但不及處女居中黑暗,更不及將洛拉斯·提利爾燒成活死人的龍石島和紅堡深處的黑牢。太后忽地想起了法麗絲,旋即決定不再探究。一對一決鬥,法麗絲怎會挑了一個白癡丈夫。史鐸克渥斯堡傳來消息說坦妲伯爵夫人因臀部摔傷引發的風寒致死,弱智洛麗絲成了新任史鐸克渥斯堡伯爵夫人,由波隆爵士掌握實權。坦妲死了,蓋爾斯也快死了,朝廷裡的傻瓜總算絕種了——一個月童已經足夠。太后微笑著躺下。我吻她的臉頰,嘗到淚水的成味。

  她再度夢見那三位身披褐色斗篷的女孩,那座充斥著死亡氣息的帳篷,以及滿臉皺紋的老巫婆。

  老巫婆的帳篷尖頂高聳,漆黑如夜。她真的不想進去,正如十歲的她也不想進去,但女孩們互相打量著,她不得不進去。夢中三人與現實中完全一致。胖胖的簡妮·法曼一貫掉隊,實際上,她能走到這兒,堪稱奇跡;梅拉雅·赫斯班年紀更大,膽子更大,也長得更漂亮,不過臉上有些雀斑。三個女孩裹粗布斗篷,將兜帽拉起,她們是從臥室裡偷偷溜出來,穿過比武較場去找女巫的。先前,梅拉雅聽女僕們低聲交談,說這名巫婆不僅能詛咒人,能讓男人陷入愛河,能召喚地獄的惡魔,還能預言未來。在現實中,女孩們邊跑邊咬耳朵,跑到這裡已然頭昏眼花、氣喘吁吁,既興奮又害怕。夢中不一樣,在夢中,較場內的帳篷映照出無數陰影,而經過的騎士和僕人全是由濃霧聚成,女孩們徘徊許久,方才找到老巫婆的住處。這時,火炬都告熄滅。瑟曦看見三個女孩擠在一起,彼此說著悄悄話。回去,她想告訴她們,回去。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她張口叫喊,卻發不出聲音。

  泰溫公爵的女兒當先掀帳而入,梅拉雅緊隨其後,簡妮·法曼拖在末尾,在前兩個女孩身後躲躲藏藏,她一貫如此。

  帳篷裡充斥著各種氣味:肉桂、豆蔻、紅胡椒、白胡椒與黑胡椒,杏仁奶和洋蔥,丁香、檸檬香草與珍貴的藏紅花,以及更稀罕的異國香料。僅有的光明來自於一隻做成石蜥頭形狀的鐵火盆,它放射出陰暗的綠光,顯得帳篷壁更加冰冷、死寂而腐朽。現實中也是這樣嗎?瑟曦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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