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山姆無言以對,只能盡力給老人一點點安慰。後來吉莉也進來給他唱了首歌,那是她跟卡斯特別的妻子學的,內容完全不知所云。但歌曲使老人微笑,也助他入睡。

  那是他最後的清醒時日。再往後,老人蜷縮在船長艙室中一堆毛皮底下,昏睡時遠遠多過醒著的時候。他會在睡夢中喃喃自語,醒來後呼喚山姆,堅持要託付他一些事,但等山姆趕到,他已忘了要說什麼。即使記得,也都語無倫次。他提到夢境,卻沒說是誰的夢,還提到點不燃的玻璃蠟燭和無法孵化的蛋。他說斯芬克斯即是謎題,並非出謎題者,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要山姆念巴斯修士寫的一本書,此人的著作在受神祝福的貝勒王統治期間慘遭焚毀。有一回他哭著醒來。「龍有三個頭,」他哀歎,「但我年邁體弱,無法成為其中之一。我應該跟她在一起,為她指引方向,可我的身體啊,實在難以勝任。」

  月桂風號穿行于石階列島期間,伊蒙學士有一半時間記不得山姆的名字。有時他把山姆當成某個已故的兄弟。「他太虛弱,受不了長途旅行,」山姆在前樓上告訴吉莉,一邊繼續啜飲朗姆酒。「瓊恩應該預見到這點。伊蒙已經一百零二歲了,絕不該把他送到海上。倘若留在黑城堡,他也許可以再活十年。」

  「也許她會燒死他。那個紅袍女。」即使與長城相隔萬里,關山阻斷,吉莉也不願說出梅麗珊卓夫人的名字。「她要用國王之血去祭奠她的火焰。瓦邇知道。雪諾大人也清楚,所以才要我帶走妲娜的嬰兒,留下自己的作代替。在船上,伊蒙學士長眠不醒,但假如留下,就會被她活活焚燒。」

  他還是會被焚燒,山姆可憐兮兮地想,只不過這回得由我來幹。坦格利安家族總是將死者交付給火焰,但庫忽魯·莫不許在月桂風號上舉行火葬,因此伊蒙的屍體被塞入一桶黑肚朗姆酒裡保存,直至船抵達舊鎮。

  「他臨死前一晚問我,可不可以抱抱孩子,」吉莉續道,「我怕他抱不住,但我錯了。他搖晃孩子,哼歌給孩子聽,妲娜的兒子抬手摸他的臉,拉他的嘴唇。我以為會弄疼他,結果那只讓老人笑了出來。」她撫摸著山姆的手。「我們可以給小傢伙取名為『學士』,假如你同意的話。當然,等他長大,不是現在。」

  「『學士』不是個名字。你可以叫他伊蒙。」

  吉莉考慮了一下。「妲娜在戰場將他生下,四周是刀劍交擊,他應該叫這個。『沙場之子』伊蒙或『鋼鐵之歌』伊蒙。」

  我父親大人也會喜歡這名字。戰士的名字。這男孩是曼斯·雷德之子,也可以算卡斯特之孫,他決不會像山姆那麼懦弱。「好。就這麼辦。」

  「等他長到兩歲,」她承諾,「之前不行。」

  「孩子在哪兒?」山姆這才想起來。籠罩在朗姆酒和悲傷中,他過了這麼久才意識到吉莉沒帶著嬰兒。

  「蔻佳在看護他。我托她帶一會兒孩子。」

  「哦。」蔻佳·莫是船長的女兒,比山姆還高,纖瘦如一支長矛,皮膚漆黑光滑,仿佛磨亮的黑玉。她是船上紅箭手們的首領,一張雙弧金心木弓拉開之後可以射四百碼遠。在石階列島遭遇海盜攻擊時,蔻佳射殺了十來個人,而山姆的箭全部落入水中。除了自己的弓,蔻佳最喜歡抱著妲娜的兒子在膝頭一顛一顛,並用盛夏群島語給他唱歌。實際上,野人王子成了所有女性船員的寵兒,吉莉似乎很放心地將他託付給她們,而她從來沒有信任過男人。

  「蔻佳真好心。」山姆說。

  「一開始我很怕她,」吉莉道,「她那麼黑,牙齒又大又白,我還以為她是獸人或妖怪,但她不是。她很善良。我喜歡她。」

  「我知道你喜歡她。」吉莉大半輩子唯一認識的男人是兇殘的卡斯特,除此之外,她的世界中全是女人。男人讓她害怕,女人不會,山姆意識到。他能理解。從前在角陵,他也更樂於跟女孩作伴。妹妹們對他很友善,儘管其他女孩有時會嘲笑他,但惡言笑語比起城堡中男孩子們對他的毆打來,無疑要好得多。即使現在,在月桂風號上,山姆跟蔻佳·莫相處也比跟她父親相處來得自在。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她會講通用語,而她父親不會。

  「我也喜歡你,山姆,」吉莉輕聲說,「我還喜歡這酒。它就像火。」

  對,山姆心想,這是為龍準備的酒。杯子空了,他走到酒桶邊注滿。太陽低垂於西方,膨脹至平時的三倍那麼大,微紅的光線為吉莉的臉鍍上一層紅暈。他們為蔻佳·莫乾杯,為妲娜的兒子乾杯,又為吉莉那個留在長城的孩子乾杯。後來沒了理由,只能再為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蒙幹了兩杯。「願天父公正地審判他。」山姆邊說邊吸鼻子。喝完伊蒙學士這兩杯,太陽已幾乎落下,西方地平線上只剩一條細紅線,泛著微光,猶如天邊的鞭子。吉莉說酒使得船旋轉起來,因此山姆扶她走下階梯,走向船首的女性艙室。

  船艙門口掛著一盞燈,他進去時一頭撞在上面。「噢,」他叫道,吉莉說,「疼不疼?讓我看看。」她湊過來……

  ……吻他的嘴。

  山姆發現自己在回應她的親吻。我立過誓,他心想,但她的手在拽他的黑衣,解開褲帶。他勉強將嘴撤開,趁片刻的空隙說,「不。」但吉莉說,「要。」然後又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山姆的嘴。月桂風號在周圍旋轉,他嘗到吉莉舌尖朗姆酒的滋味,接下來,他已在撫摸吉莉赤裸的乳房。我立過誓,山姆再次想到,但一隻乳頭已伸進了唇間。他吮吸粉紅堅挺的乳頭,奶水溢滿嘴巴,混雜著朗姆酒,如此香甜美妙。我跟戴利恩有什麼區別?山姆心想,但那感覺實在太好,他無法停止。突然間,他的陽具伸了出來,從褲子裡向上挺起,仿佛一根肥肥的粉紅桅杆。它挺立在那兒,看上去傻乎乎的,他差點笑出來,但吉莉將他推到自己的鋪位上,裙子撩至大腿,輕聲嗚咽著趴到他身上。這比她的乳頭更美妙。她這麼濕,他邊想邊喘氣。我不曉得女人下面會這麼濕。「我是你妻子了。」她一邊低語,一邊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山姆呻吟著,他心想,不,不,你不可以做我妻子,我立過誓,我立過誓,但說出口的只有一個字,「要。」

  後來,她雙臂環抱他入睡,臉擱在他胸口。山姆也想睡,但他更因朗姆酒、母奶和吉莉而陶醉。他知道應該潛回男性艙房中自己的吊床上,但她蜷在他身邊,美妙的滋味令他動彈不得。

  其他人也進來了,有男有女,他聽著他們接吻,歡笑,做愛。這是盛夏群島人悼念死者的方式。他們以生命來回應死亡。這句格言很久以前山姆在哪裡讀到過,他不知吉莉是否知道,不知今天的事是否是蔻佳·莫授意她的。

  他呼吸著她的發香,凝視著頭頂晃來晃去的燈。即便老嫗也無法指引我走出這困境吧。最好是悄悄溜出去跳海。假如淹死了,就無人追究我打破誓言,幹下羞恥的事。吉莉也可以找個好男人,而非又肥又胖的膽小鬼。

  第二十天早晨,他在男性艙房裡自己的吊床上醒來。崇大聲吆喝著起風了。「起風了,」大副不停喊叫,「快醒醒,起來幹活,黑衣山姆。起風了。」崇詞匯欠缺,以音量來彌補。山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但立刻就後悔了。他頭疼欲裂,手掌上一個水泡在夜裡擠破了,他感覺想吐。

  然而崇不管這些,山姆只能掙扎著再次穿上黑衣。他在吊床底下的地板找到它們,濕乎乎地揉成一團。他嗅了嗅,看看有多臭,他聞到鹹澀的海水和焦油,潮濕發黴的帆布、水果、魚和黑肚朗姆酒,奇特的香料與異國木材,外加自己濃烈的汗味。吉莉的味道也在上面,她頭髮清爽的氣息,還有她香甜的奶水,這讓他很樂意穿上它們。不過他極渴望有雙乾燥暖和的襪子,腳趾頭已經長黴了。

  一箱子書遠不夠支付四個人從布拉佛斯到舊鎮的旅資。然而月桂風號人手短缺,因此庫忽魯·莫同意帶上他們,只要一路幹活。山姆抗議說伊蒙學士太虛弱,嬰兒下不了地,吉莉又懼怕大海,崇哈哈大笑,「黑衣山姆又肥又胖。黑衣山姆頂四個人的活。」

  老實說,山姆笨手笨腳,他懷疑自己能否做好一個人的工作,但他的確盡力嘗試。他擦洗甲板,用石頭將其打磨平整;他拖拽錨鏈、盤繞繩索、捕殺老鼠;他縫補帆布,用汩汩冒泡的熱焦油修理船體漏洞;他還幫廚子剔魚骨,切水果。吉莉經常來幫他。她操作繩具比山姆強,但看到空曠遼闊的水面,有時仍會閉上眼睛。

  吉莉,山姆心想,我該拿吉莉怎麼辦?

  那是漫長而悶熱的一天,頭疼沒有盡頭。山姆讓自己沉浸在繩索、帆布,以及崇交付的其他任務中,視線儘量不移到盛放伊蒙學士屍體的朗姆酒桶上……也不移到吉莉身上。幹過昨晚那件事,此時此刻他無法面對野人女孩。她走上甲板,他就下去。她走到前面,他就去船尾。她對他微笑,他便扭過頭,感覺糟糕透頂。我早該趁她熟睡時跳海,他心想,我一直是個膽小鬼,但從沒當過背誓者。

  假如伊蒙學士沒死,山姆可以向他請教。假如瓊恩·雪諾在船上,甚至是派普和葛蘭,他都可以去找他們。但現在只有崇。崇聽不懂我的話。即使他能理解,也只會慫恿我再去「幹」她。「幹」是崇學會的第十個通用語詞匯,他最喜歡這個詞。

  幸運的是,月桂風號夠大——要是在黑鳥號上,他幾乎躲不開吉莉——這種來自盛夏群島的巨船在七大王國被稱為「一天鵝船」,因為它們有翻騰的白帆,船首像又多為鳥類。而且,它們大則大矣,卻能以獨特的優雅姿態破浪而行。若得勁風支持,月桂風號比任何劃槳船都跑得快,不過若是沒風,她就無能為力了。

  她為一個膽小鬼提供了許多藏身之處。

  山姆當值快結束時,終於被逮住了。他正爬下一條樓梯,崇揪住了他的領圈。「黑衣山姆跟崇來。」他拽著山姆穿過甲板,扔到蔻佳·莫腳下。

  遙遠的北方,有條若隱若現的地平線。蔻佳指向那裡,「那便是多恩,沙漠、岩石和蠍子的國度,數百里格之內無法停靠。假如你願意,可以遊過去,然後步行前往舊鎮。你需要穿越沙漠縱深,爬上高山,遊過湍流河。不然的話,你去找吉莉。」

  「你們不明白。昨晚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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