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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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城堡留下,連那些歹徒到來時正好出海的幸運漁民們也紛紛離開。他們眼看著自己的房屋被焚毀,聽到尖叫與哭喊在碼頭回蕩,他們太害怕,不敢讓船靠岸。等最後上岸時,只能埋葬親戚朋友,對他們而言,鹽場鎮除了屍骨和苦澀的回憶,還有什麼呢?他們去了女泉城,或其它城鎮。」他用燈比畫了一下,然後繼續往下走。「鹽場鎮從來不是什麼大港口,但時而有船隻停靠,歹徒們要找的就是這個,找一艘劃槳船或平底貨船,載他們穿越狹海。可惜當時正好連一艘都沒有,於是他們將絕望的怒氣發洩在鎮民身上。我很疑惑,小姐……你究竟在找什麼?」 「一個女孩,」她告訴他,「一位十三歲的貴族處女,漂亮的臉蛋,棗紅色頭髮。」 「珊莎·史塔克。」他輕輕說出這個名字,「你相信那可憐的孩子跟獵狗在一起?」 「多恩人說她正往奔流城去——提蒙說的,他是勇士團的傭兵,是個殺人兇手、強姦犯和騙子,但我認為這件事他沒說謊——半途卻被獵狗劫走了。」 「我明白了。」路拐了個彎,那些小屋就在前方。長老說它們很簡陋,確實如此,看上去就像石頭蜂房,又矮又圓,沒有窗戶。「這一幢。」他指指最近的一個小屋,只有這幢有煙從屋頂中央的煙孔裡升起。布蕾妮進去時得彎腰才能避免腦袋撞到門梁。裡面是泥土地面,乾草床鋪,保暖用的獸皮和毯子,一盆水,一壺蘋果酒,一些麵包和奶酪,一小堆火,還有兩隻低矮的椅子。長老坐到其中一隻上,放下燈。「我可以多待一會兒嗎?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假如你願意的話。」布蕾妮解下劍帶,掛在第二十張椅子上,然後盤腿坐上床。 「你的多恩人沒說謊,」長老開口,「但我恐怕你沒明白他的意思。你追的是另一隻母狼,小姐,艾德·史塔克有兩個女兒。桑鐸克裡岡帶走的是另一個,小的那個。」 「艾莉亞史塔克?」布蕾妮驚得目瞪口呆。「你知道?珊莎的妹妹還活著?」 「當時還活著,」長老說,「現在……我不知道。她也許就是在鹽場鎮被屠殺的孩子之一。」 這番話好像匕首插進她肚子裡。不,布蕾妮心想。不,那太殘酷了。「也許……就是說你不能肯定……?」 「我肯定在十字路口的旅館,那孩子跟桑鐸克裡岡在一起,開店的是老瑪莎海德,後來被獅子絞死。我肯定他們正往鹽場鎮去。除此之外……就沒有了。我不知她現在在哪裡,甚至不知她是否活著。然而有一件事我確實知道:你追捕的人已經死了。」 這又讓她吃了一驚。「他怎麼死的?」 「他憑劍而活,死於劍下。」 「你肯定?」 「我親手埋了他。若你想打聽,我可以告訴你他的墓在哪裡。我用石塊蓋住他,以免被食腐動物挖出來,然後將他的頭盔置於墳頭上,標誌他的安息之地。但這是個嚴重錯誤,其他人找到了我設置的墓標,並將其據為己有。在鹽場鎮殺人姦淫的並非桑鐸克裡岡——儘管他或許同樣危險——河間地如今充滿了這樣的野獸。我不會稱他們為狼,狼比他們更有尊嚴……連狗也是。」 「我對桑鐸·克裡岡此人略知一二。多年他來一直擔任喬佛裡王子的貼身護衛,即便在這兒,也能聽說他的故事,其中有好也有壞,而即使我們聽說的只有一半真實,這也是一個苦難而飽受折磨的靈魂,一個嘲笑著諸神同時也嘲笑人類的罪人。他忠誠效力,卻感受不到由此帶來的自豪;他努力戰鬥,但勝利中沒有喜悅;他飲酒如水,企圖淹沒感受;他沒有愛,也不愛自己,驅使他的是仇恨。他雖犯下許多罪孽,卻從不尋求寬恕。其他人夢想愛情、財富和榮耀,而這個人,桑鐸克裡岡夢想著殺死自己的兄長,這是如此可怕的念頭,單單說出來就令我戰慄。然而那是滋養他的麵包,那是讓他生命之火繼續焚燒的燃料,他期望看到哥哥的血染在自己的劍上,這悲哀而充滿憤怒的生靈為此而活著……然而現在連這點希望也被奪走了,多恩的奧柏倫親王以一根毒矛刺穿了格雷果爵士。」 「聽起來你好像同情他。」布蕾妮說。 「是的。倘若你看到他臨終的樣子,也會流下同情的眼淚。我在三叉戟河邊遇到他,是他痛苦的嘶喊聲把我吸引了過去。他懇求我給他慈悲,但我已發誓不再殺戮。相反,我用河水擦洗他發燙的前額,給他喝紅酒,並在傷口抹上藥膏,但我做的實在太少,也太遲了。獵狗死在那裡,死在我雙臂之中。你也許在我們的馬廄裡見過一匹高大黑馬,那便是他的戰馬,陌客。一個褻瀆神明的名字,我們為它改名浮木,因為是在河邊找到它的。我恐怕它帶有前任主人的脾性。」 那匹馬。她見過那匹牡馬,聽到它亂踢的聲音,她一直不相信戰馬會被訓練得又踢又咬。在戰爭中,它們也是武器,就像騎著它們的人。就像。獵狗。「這麼說是真的,」她木訥地道。「桑鐸克裡岡死了。」 「他已經安息。」長老頓了一下。「你還年輕,孩子,而我已過了第四十十四個命名日……我猜我的年齡是你的兩倍還多。如果我說自己曾是個騎士,你會不會感到驚訝?」 「不。你看上去更像騎士,而不像什麼聖人。」他的胸膛、肩膀和硬朗的下巴都清楚地顯示出這點。「你為什麼放棄騎士身份?」 「我不曾選擇當騎士。我父親是騎士,祖父也是,還有我的每一位兄弟。自他們認為我夠大,能握住木劍的那一天起,就訓練我戰鬥。我明白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也從沒讓他們蒙羞;我有過許多女人,這點卻讓我感到羞恥,因為有些是以暴力獲取的。我曾滿心希望迎娶一位女孩,一位地方領主的么女,但我是父親的第三十子,既無土地也無財富……唯有一把劍,一匹馬和一面盾牌。總而言之,我很悲哀,不打仗時,便喝酒。我的生命用紅色寫就,血與酒。」 「什麼時候改變的呢?」布蕾妮問。 「當我死於三叉戟河之戰時。我為雷加王子戰鬥,儘管他從不知道我的名字,這很正常,我侍奉的領主侍奉另一個領主,而這另一個領主決定支持龍而非鹿。假如他作出相反的決定,我也許就站在河的另一邊。戰鬥血腥殘酷。歌手們總是讓人們相信,在河中苦鬥的只有雷加和勞勃,為了一個他們同時愛上的女人,但我向你保證,其他人也在奮戰,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大腿中箭,另一支箭射中了腳,胯下的馬也被殺死,然而我繼續戰鬥。我記得當時不顧一切想要再找一匹馬,因為我沒錢買,若沒有馬,就不再是騎士。老實說,我所想的只有這個,根本沒看見將我打倒的那一擊。我聽見背後有馬蹄聲,於是心想,一匹馬!但還沒來得及轉身,腦袋就給砸了一下,被打落到河裡,按理應該淹死。」 「但我在這兒醒轉,在寂靜島上。長老告訴我,我被潮水沖上來,像命名日時一樣渾身赤裸。我只能假設,有人在淺灘中發現了我,剝下鎧甲、靴子和褲子,然後推回深水中。接下來的事全交給河水了。我們出生時都光著身子,當我第二十次生命開始時也是如此,我覺得那再合適不過。接下來的十年,我一直保持沉默。」 「我明白了。」布蕾妮不知他為什麼告訴她這些,也不知能說些什麼。 「是嗎?」他俯身向前,一雙大手搭在自己膝蓋上。「倘若如此,放棄你的任務吧。獵狗死了,況且再怎麼說,他也從沒跟你的珊莎史塔克在一起。至於那個戴著他頭盔的畜生,遲早會被抓住絞死。戰爭快結束了,歹徒們終須伏法。藍道塔利坐鎮女泉城,瓦德佛雷從孿河城發兵追捕,戴瑞城也有了一位年輕的新領主,他很虔誠,一定會整治好自家的領地。回家吧,孩子,你有一個家,在這個黑暗時代,很多人都沒這麼幸運。你還有一個貴族父親,他一定很愛你。假使你再也回不去,想想他該有多麼悲傷。也許你死後,人們會將你的劍與盾帶回給他,也許他甚至會將它們懸在牆上,驕傲地看著它們……但如果你問他,我相信他會告訴你,他寧願有一個活生生的女兒而不是破碎的盾牌。」 「一個女兒。」布蕾妮眼中充滿淚水。「他該有個女兒,為他唱歌,為他的大廳增添光彩,為他生下外孫。他也該有個兒子,英勇強壯,為他帶來各種榮譽。然而我四歲時加勒敦便淹死了,當時他八歲,亞莉珊和亞蓮恩死於繈褓。我是諸神讓他保有的唯一一個孩子。畸形的怪胎,不男不女。」所有的一切都向布蕾妮湧來,猶如傷口中黑黑的血;那些背叛,那些婚約,紅羅蘭與他的玫瑰,藍禮大人與她共舞,關於她貞操的賭局,她的國王與瑪格麗特·提利爾結婚當晚她灑下的傷心淚,苦橋的比武會,她引以為豪的彩虹披風,國王帳篷裡的陰影,藍禮在她懷中死去,奔流城與凱特琳夫人,三叉戟河上的旅程,與詹姆在樹林裡的決鬥,血戲班,詹姆高喊「藍寶石!」,詹姆在赫倫堡的浴盆裡,蒸汽從他身上升起,她咬下瓦戈霍特耳朵時鮮血的滋味,熊坑,詹姆跳到沙地上,騎往君臨的漫長路途,珊莎·史塔克,她向詹姆立的誓言,她向凱特琳夫人立的誓言,守誓劍,暮穀城,女泉城,機靈狄克,蟹爪半島,輕語堡,被她殺死的人…… 「我必須找到她,」她最後堅定地說,「其他人也在找,他們都想抓住她賣給太后。我得先找著她。我答應過詹姆。他將那把劍命名為『守誓劍』。我必須去救她……不成功便成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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