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另一夥人,但殘忍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憐的克萊門特不願說話,就被割了舌頭。歹徒說,既然他立誓保持沉默,要舌頭也是多餘。長老瞭解更多情況,他把外界最糟的消息留給自己,以免打擾修道院的寧靜。我們許多兄弟來此處是為了逃避世間的恐怖,不願去多想。克萊蒙特兄弟並非我們當中唯一受傷的人,有些傷口外表是看不出來的。」納伯特兄弟指指右側。「那是我們的夏日葡萄架,葡萄又小又酸,但釀出的酒還能喝。我們也自釀麥酒,而我們的蜜酒與蘋果酒名聲遠揚。」

  「戰爭從未波及此處?」布蕾妮問。

  「這次沒有,讚美七神。祈禱保護了我們。」

  「還有潮水。」梅裡巴德提示。狗兒叫了一聲以示贊同。

  山眉上有一圈未經泥漿砌合的低矮石牆,圍著一大簇建築物:葉片吱嘎作響的風車,修士們睡覺的回廊、吃飯的大廳,祈禱與冥思的木聖堂。聖堂窗戶上鑲鉛玻璃,寬闊的門上雕刻著天父與聖母的像,七邊形尖塔上有走道。聖堂後面是蔬菜園,一些較年長的兄弟正在拔除雜草。納伯特兄弟帶訪客們繞過一株栗子樹,來到嵌入山腰的一扇木門前。

  「帶門的山洞?」海爾爵士驚訝地說。

  梅裡巴德修士笑笑。「這叫隱士洞。第十位尋到此島的聖人就居住在裡面,他創造出許多奇跡,引來其他人加入。那是兩千年前的事了,門是後來添的。」

  兩千年前,隱士洞也許陰暗潮濕,泥土遍佈,回蕩著滴水聲,現在早已改觀。布蕾妮與夥伴們進入的山洞變成一間溫暖舒適的密室,地板鋪羊毛毯,牆壁覆蓋織錦,長長的蜂蠟燭散發出充裕的光線,家具樣式奇異而樸素,包括一張長桌、一條高背長凳、一個箱子,幾隻擺滿書籍的高大書櫃,還有一些椅子。它們全用浮木製成,奇形怪狀的木條巧妙地拼湊起來,打磨拋光,在燭光之下泛出暗金色。

  長老跟布蕾妮想像的大不一樣。首先,他幾乎算不上長者,菜園裡除草的兄弟都是彎腰駝背的老人,他卻高大挺拔,充滿活力,正當壯年;其次,他的臉不象她想像中的醫療聖人那般和藹慈祥。他腦袋大而方,眼睛敏銳精明,鼻子佈滿紅色紋路。儘管他削過發,但頭頂跟厚實的下巴都佈滿短須。

  他不像是位能給人接骨療傷的聖人,反倒像是隨時要折斷別人關節的打手,塔斯的處女心想。長老穿過屋子,擁抱梅裡巴德修士,又輕輕拍了拍狗兒。「每次我們的朋友梅裡巴德和狗兒來訪,總是個快樂的日子,」他宣告,然後轉身面對其他賓客。「我們也歡迎新面孔。啊,最近見到的新面孔太少了。」

  梅裡巴德照例客套一番,然後落座于高背長凳上。與納伯特修士不同,長老並沒因布蕾妮的性別而不安,但當修士提起布蕾妮和海爾爵士旅行的原因時,他還是收起了笑容,只說句「我明白了。」便將話題岔開。「你們一定渴了。請嘗嘗我們的甜蘋果酒,潤一潤經歷旅途風塵的嗓子。」他親自給他們倒酒。杯子也由浮木製成,沒有兩只是相同的。當布蕾妮表示讚賞時,他回答說,「小姐您過獎,我們只不過將木頭雕刻拋光,加以利用罷了。在這個地方,我們受到諸神的保佑,河流與海灣交接處,河水與潮水互相角力,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因而被沖上岸堤,饋贈給我們。浮木在其中算是最不起眼,我們找到過銀盃、鐵鍋、一袋袋羊毛、一卷卷絲綢,生銹的頭盔,閃亮的寶劍……對了,甚至還有紅寶石呢。」

  這引起了海爾爵士的興趣。「雷加的紅寶石?」

  「也許吧,誰說得准呢?戰鬥發生在上游很遠處,但河流耐心而不知疲倦。我們已經發現了六顆紅寶石,我們都在等待第七十顆。」

  「寶石比骨頭強。」梅裡巴德揉著腳,泥土在他手指下紛紛剝落。「河流的禮物並非總令人愉快,善良的兄弟們也會收到骨骸。淹死的牛或鹿,死豬腫脹至馬的一半大,對,還有人的屍體。」

  「最近屍體太多了,」長老歎氣,「掘墓人都沒休息過。三河人,西境人,北方佬,全沖到了這裡。有騎士也有無賴。我們將他們埋在一起,史塔克與蘭尼斯特,布萊克伍德與佈雷肯,佛雷與戴瑞……統統在一起,這是河流交給我們的責任,以回報它的豐厚饋贈,我們盡力而為,然而有時候找到女人……有時更糟,找到小孩。那是最為殘酷的禮物。」他轉向梅裡巴德修士。「我希望你有時間為我們告解。自土匪殺死老貝內特修士之後,我們就沒入聽取懺悔了。」

  「我會抽時間的,」梅裡巴德說,「希望你們有比上次我經過時更好的罪過。」狗兒叫了一聲。「看到沒?連狗兒也感到無聊。」

  波德瑞克派恩很疑惑。「我以為沒人可以說話。嗯,不是沒入。是那些兄弟。另外的兄弟,不是你。」

  「我們懺悔時允許打破沉默,」長老說,「用手勢和點頭很難說清罪孽。」

  「他們燒了鹽場鎮的聖堂?」海爾亨特問。

  微笑消失了。「他們燒了鹽場鎮的一切,除了城堡,因為城堡是石頭……然而它對鎮子一點用也沒有,跟板油做的卻也沒什麼區別。治療倖存者的責任落到我頭上,等大火熄滅,漁民們認為可以安全登陸時,便將倖存者載過海灣,送來我這裡。有個可憐的女人被強暴了十幾次,她的胸口……女士,你穿著男人的盔甲,我就不向你隱瞞了……她的乳房被撕咬下來吃了,仿佛是……被野獸吞食。我盡全力治療,最終卻歸於失敗。她臨死前發出的惡毒詛咒並非針對那些強暴她的人,或者活生生吞吃她血肉的畜生,而是昆西·考克斯爵士,歹徒們來到鎮子時,他閂上城堡大門,安全地躲在石牆背後,聽任自己的人民尖叫死亡。」

  「昆西爵士是個老人,」梅裡巴德修士輕柔地說,「他的兒子和養子不是遠在他鄉就是已經死去,他的孫子們還小,他還有兩個女兒。憑一己之力又怎麼對付得了那麼多歹徒呢?」

  他至少應該試一試,布蕾妮心想,寧肯戰死。無論年齡,真正的騎士誓死保護弱者,把他人的性命放在自己的前面。

  「你的話沒錯,也很睿智,」長老對梅裡巴德修士說,「等你擺渡到鹽場鎮,無疑昆西爵士也會找你告解。我很高興你可以寬恕他。我做不到。」他放下浮木杯子,站起身來。「晚餐的鐘聲快要敲響。朋友們,在坐下來分享麵包、肉和蜜酒之前,你們願意跟我去聖堂,為鹽場鎮善良人們的靈魂祈禱嗎?」

  「樂意之至。」梅裡巴德說。狗兒叫了一聲。

  修道院的晚餐是布蕾妮見過最奇怪的組合,但並非令人不快。食物樸素而可口:剛出爐的麵包鬆脆溫熱,新攪拌的黃油放在罐子裡,罐子裡還有修道院蜂房產的蜜,濃稠的燉湯中有蟹肉、蚌肉及至少三種不同的魚。梅裡巴德修士和海爾爵士喝過兄弟們釀制的蜜酒之後都說棒極了,而她和波德瑞克心滿意足地用了點甜蘋果酒。席間並不沉悶。食物上來之前,梅裡巴德先祈禱,當兄弟們在四張長板桌前用餐時,其中一人彈奏起古豎琴,大廳裡充滿甜美柔和的樂聲。等長老讓樂手進餐,納伯特兄弟和另一個監理又開始輪流朗讀《七星聖經》中的章節。

  誦讀結束之後,最後一點食物已被擔當侍者的學徒們清理乾淨。他們大多跟波德瑞克年齡相仿,或者更小,但也有成年人,他們在山坡上遇到的大個子掘墓人便在其中,他笨拙地邁著一瘸一拐的步伐。大廳逐漸空曠,長老讓納伯特帶波德瑞克和海爾爵士去回廊裡的床鋪。「你們不介意共用一間房吧?不大,但挺舒適。」

  「我要跟爵士住一起,」波德瑞克說。「我是說,小姐。」

  「你和布蕾妮小姐在別處怎樣,那是你們和七神之間的事,」納伯特兄弟說,「但在寂靜島,男人和女人不能睡在同一屋簷下,除非他們結婚,」

  「我們有些簡陋的小屋,專為來訪的婦女留出,不管她是貴族女子還是村裡的普通女孩,」長老說。「它們不常使用,但我們經常打掃,保持其清潔乾燥。布蕾妮小姐,讓我為你帶路好嗎?」

  「好,謝謝你。波德瑞克,跟海爾爵士一起去。我們是修道院的客人,在他們屋簷下,得遵守他們的規矩。」

  女人住的小屋在小島東側,面向寬闊的泥沼和遠處的螃蟹灣,比背風的另一側更冷、更荒蕪。山坡陡峭,小路蜿蜒,穿過雜草、荊棘和風化的岩石,扭曲多刺的樹木頑強地附著於坡道上。長老點了一盞燈,照亮下坡的路。他在一個拐角處停下來。「在晴朗的夜晚,你可以從這裡看到鹽場鎮的燈火。海灣對面,那兒。」他指點著說。

  「什麼也沒有。」布蕾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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