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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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一張笑臉。麻雀們表情遲鈍、陰鬱、充滿敵意,他們勉勉強強地讓開。他們是真麻雀就好了,吼一嗓子就統統被嚇走。或者該派一百名金袍子帶著棍棒、長劍與釘頭錘前來清路?泰溫大人就會這麼做。他會狠狠收拾他們,決不會下馬走路。 當太后發現他們對受神祝福的貝勒王的雕像做了些什麼時,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軟心腸了。那座露出慈祥的微笑,照看廣場長達百年之久的雄偉大理石雕像,如今自腰部以下堆滿了各種骨頭和頭骨,其中很多仍殘留著血肉。一些烏鴉停在上面,享用乾澀的便餐。到處是嗡嗡叫的蒼蠅。「這是為何?!」瑟曦質問群眾,「你們打算把腐屍堆成山,用來掩蓋受神祝福的貝勒王嗎?」 一位獨腿男人拄著木拐杖走上前。「陛下,這些都是聖人與聖女的遺骨,他們身在教會為世人服務,卻慘遭謀殺。被害者不僅包括修士、修女,還包括穿褐衣、棕衣和綠衣的弟兄,穿白衣、藍衣和灰衣的姐妹。他們有的被吊死,有的被開膛破肚,修士遭遇搶劫,處女和母親被不信神的匪徒和惡魔崇拜者強暴——連靜默姐妹也不能倖免於難。天上的聖母在悲痛中呐喊,所以我們把他們的遺骨從全國各地收集到這裡,懇請神聖的教會予以見證。」 瑟曦能感覺到周圍目光的重量。「國王會恢復王國的和平,」她莊嚴保證,「托曼與大家感同身受。這些都怪史坦尼斯和他身邊那紅袍女巫,都怪崇拜樹木和狼的北方蠻子。」她提高聲調。「七大王國的善男信女們,我一定會為你們死去的親人復仇!」 幾聲歡呼,僅僅幾聲。「我們不要復仇,」獨腿男人說,「只要您保護生者。保護聖堂和其他聖地。」 「鐵王座應該維護教會,」一個額頭文著七芒星的大塊頭抱怨,「不能保護人民的國王不是真正的國王。」周圍的人們呢喃著表示同意。一個男人突然站起來抓住馬林爵士的手腕:「是時候了,所有塗抹聖油的騎士都應該拋棄俗世的主人,團結在神聖的教會周圍。與我們一起戰鬥吧,爵士先生,如果您還熱愛七神。」 「放手!」馬林爵士用力掙脫開來。 「你們的請願我都聽到了,」瑟曦道,「我兒子年紀雖小,但他熱愛七神。你們會得到他和我的庇護。」 額上文七芒星的男人渾不在乎。「戰士庇護我們,」他說,「而這位胖胖的小國王什麼也沒做。」 馬林·特林的手伸向劍柄,但瑟曦及時制止了他亮兵器。身處麻雀的海洋裡,她只有兩位騎士。她看見了棍子、鐮刀、木棒、短棒、斧頭等等。「不成體統!怎能在聖地裡動粗,爵士?」你這大白癡,把眼前的傢伙砍翻,我們三人頃刻間便會被五馬分屍。「畢竟,我們都是聖母的子孫,來吧,總主教在等我們。」她越過群眾,待要走上石階,卻被一群武裝的男子擋住去路。他們身披鎖甲和煮沸皮甲,還有幾件零散的、打凹了的板甲。有的握長矛,有的拿長劍,大部分人裝備著斧頭,所有人都穿縫有紅色星星的漂白外套。其中兩位傲慢無禮地將長矛交叉,不准她向前。 「你們就是這麼迎接太后陛下的嗎?」她質問,「行行好,托伯特和雷那德在哪裡?」這兩人不大可能錯過這個奉承她的好機會啊。托伯特尤其喜歡誇張地跪下來吻她的腳。 「我不認識您說的這兩位,」外套縫有紅色星星的男人回答,「不過只要他們身在教會,總歸是服務七神。」 「雷那德修士和托伯特修士都是大主教,」瑟曦難以置信地說,「你們竟敢阻擋我,待會有得瞧了。怎麼,你們真打算禁止我進入貝勒大聖堂嗎?」 「陛下,」一個駝背灰鬍子說,「我們歡迎您,但您的隨從們必須解下劍帶。遵照總主教大人的命令,武器不能帶進聖堂。」 「即便在國王身邊,禦林鐵衛的騎士也無須解除武器。」 「國王身邊,國王做主,」這位上年紀的騎士回答,「這裡是教會的殿堂。」 瑟曦臉上掛不住了。只消吩咐馬林·特林一個字,就能送這駝背去會他的諸神。不,這裡不行,現在還不行。「在外面等著。」她簡短地吩咐禦林鐵衛,獨自走上階梯。長矛手拿開武器,另兩個人頂住門用力推,大門嘰嘰嘎嘎地打開。 進入燈火之廳,瑟曦發現第二十多位修士跪在地上,卻並非在祈禱,而是就著水桶與肥皂擦洗地板。由於他們身穿粗布袍子和涼鞋,瑟曦起初都當成了麻雀,直到其中一人抬起頭。此人的臉紅得像甜菜根,手上磨破的水皰正在流血,「陛下。」 「雷那德修士?」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跪著?」 「他在搓地板,」說話的人比太后矮了好幾寸,瘦得像掃把杆,「勞動也是禱告的一種形式,尤其取悅于鐵匠。」他手握板刷站起來,「陛下,我等候您多時了。」 此人的鬍子半褐半灰,修剪整潔,稀疏的頭髮梳到腦後,紮成一個結,他的袍子雖很乾淨,卻有破磨和補丁。他把袖子挽到肘部,方便勞動,但膝蓋以下全打濕浸透了。他的臉棱角分明,深陷的眼睛是泥巴色。他竟然赤腳,她訝異地發現,黑糊糊地如樹根般堅硬粗糙,老繭遍佈,無比醜陋。「你就是總主教?」 「正是在下。」 父親,請賜予我力量。太后依禮應該跪下,但地板上全是肥皂和污水,她不想弄髒這件裙服。她瞥了身邊跪著的老人一眼。「我的朋友托伯特在哪兒?」 「托伯特修士正在禁閉悔過,期間只提供麵包和清水。半個國家都在挨餓,他發胖至此,實是罪過。」 瑟曦今天受夠了,她要讓對方見識見識她的怒火,「你就是這樣歡迎我的嗎?拿著淌水的刷子?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陛下乃是七大王國的攝政王太后,」對方回答,「但《七星聖經》有雲,人民向領主致敬,領主向國王致敬,國王和王后必須向七面一體神致敬。」 想強迫我下跪?哼,你打錯了算盤。「遵照禮儀,你應該穿著最得體的長袍,頭戴水晶冠到階梯上迎接我。」 「我沒有冠冕,陛下。」 她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父親大人給了你的前任一頂無比華美的冠冕,由金絲和水晶鑄成。」 「為這頂禮物,我們替他祈禱。」總主教說,「但窮苦大眾餓著肚子,我無權把金子和水晶戴在頭上,因此賣掉了它,還賣掉了儲藏室內其他的冠冕、所有的戒指和金絲、銀絲紡織的袍子。七神創造了綿羊,羊毛已足夠為人類保暖。」 他是個瘋子。大主教們也瘋了,居然選出一個怪物來……哦,他們是被門口的大批乞丐嚇怕了。科本的線人舉報說當時盧琛修士只差九票,大門忽被衝開,麻雀們手執斧頭,舉起自己的領袖,蜂擁而入。瑟曦冷冷地瞪著小個子,「總主教大人,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總主教將板刷交給身邊的大主教們。「陛下請隨我來。」 他領她穿過內門,走向大殿,腳步聲在大理石板上回蕩。七彩虹光從大穹頂上的鑲鉛玻璃窗外斜射而進,無數灰塵在光束中舞蹈。空氣中彌漫著熏香,七座祭壇前的蠟燭猶如星火閃耀。聖母像前燃放著一千根蠟燭,少女像前也差不多,但獻給陌客的十指就能數完。 連這裡也有麻雀。十來個髒亂不堪的雇傭騎士跪在戰士的祭壇前,懇求神靈賜福於他們放在他腳邊的長劍;聖母的祭壇前,一名修士帶領上百位麻雀在作禱告,他們的聲音猶如遠海的波濤。總主教把瑟曦帶到提燈籠的老嫗身前,率先跪下。太后別無選擇,只得跪在他身邊。老嫗保佑,這怪物千萬別像從前那位胖子那麼長篇大論。做到這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但等禱告完成,總主教卻絲毫沒起身的意思,他打算和太后跪著交流。小個子耍小聰明,瑟曦輕蔑地想。「總主教大人,」她率先開口,「這夥麻雀在都城內引發了恐慌。我要他們離開。」 「那他們該上哪兒去呢,陛下?」 七層地獄,隨便哪層。「從哪兒來,打哪兒去。」 「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因為麻雀乃是最謙卑、最普通的鳥兒,他們也是最平凡的老百姓。」 至少這點我們有共識,他們不過是平頭百姓。「你看見他們對受神祝福的貝勒王的雕像做了些什麼嗎?他們甚至用豬、羊和屎尿玷污廣場!」 「屎尿易洗,鮮血不易。陛下,如果說廣場受到玷污,那也是來自於不義的判決與刑罰。」 你好大膽子,竟拿奈德·史塔克來詁問我?「對此,我們都很遺憾。喬佛裡年輕,頭腦容易發熱,將史塔克公爵處以極刑的事應該放在別處,不應當著受神祝福的貝勒王進行……但別忘了,那傢伙是個罪大惡極的叛徒。」 「貝勒王曾赦免了陰謀推翻他的人。」 貝勒王囚禁了自己所有的姐妹,僅僅因為她們長得太美。瑟曦頭一次聽過這個故事後,不禁跑去提利昂的搖籃邊,使勁地掐這小惡魔,直到對方哇哇大哭。我真該掐斷他的鼻子,再把襪子塞進他嘴裡。她強迫自己微笑:「托曼國王也會赦免麻雀們,只要他們各自回家。」 「他們中大部分人已沒有家了。到處都是苦難……到處都是悲哀與死亡。來君臨之前,我負責照料五第六十十個小村莊,那些村莊由於太小,都沒有自己的修士。我從一個村子走到另一個村子,主持婚禮,免除罪孽,還替孩子命名。如今,這些村莊統統不見了,陛下,昔日美麗的花園裡雜草與荊棘叢生,白骨散亂地堆積在路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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