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七三


  也許拋下克雷頓爵士和伊利佛爵士是個錯誤,他們看上去是正派人。假如詹姆跟我在一起,她心想……但他是禦林鐵衛的騎士,理應留在國王身邊,而且我想要的是藍禮。我發誓保護他,失敗了;我發誓替他復仇,也失敗了;我跟隨凱特琳夫人出走,結果又辜負了她。風向變化,雨水順著臉頰流淌,匯成小溪。

  次日,路面縮減成一條鵝卵石窄道,到最後僅剩下一絲痕跡,接近正午時分,突然在一堵風蝕的懸崖下終止。懸崖上方,一個小城堡突兀地俯瞰著海浪,鉛灰色天空映襯出三座歪歪扭扭的塔樓。「這就是輕語堡?」波德瑞克問。

  「這他媽的像廢墟嗎?」克萊勃啐了一口。「那是恐穴堡,老布倫大人的居城。但是路到此為止,從這兒往前只有松樹與我們做伴。」

  布蕾妮仔細觀察懸崖,「怎麼上去?」

  「簡單,」機靈狄克撥轉馬頭,「跟緊狄克就好。吧唧腳專抓掉隊的人。」

  上坡的路原來隱藏在石縫之間,乃是一條陡峭嶙岣的石頭小徑,大部分是天然形成的,但時不時有鑿刻出來的階梯,使得攀登可以容易一點。周圍盡是千百年來風化雨蝕的峻峭石壁,有些地方,岩石呈現出稀奇古怪的形狀,很是奇妙——攀緣途中,機靈狄克依次指點。「那是食人魔的腦袋,看到沒?」他說,布蕾妮露出微笑,「那是一條石頭龍,一邊翅膀在我父親小時候就掉了。那是它的乳房,好像老太婆下垂的奶子。」他瞥了一眼她的胸口。

  「爵士?小姐?」波德瑞克說,「有一個騎馬的人。」

  「哪裡?」沒有哪塊岩石讓她覺得像是騎馬的人。

  「在路上。不是石頭騎手。是真的騎手。跟在我們後面。在下面。」他指著說。

  布蕾妮在馬鞍上扭轉身。他們已經爬得相當高,可以看到沿岸方圓好幾裡格的情況。那個人騎馬順著他們的來路前進,只落後兩三裡。真的是陷阱?她懷疑地瞥向機靈狄克。

  「別斜眼看我。」克萊勃說,「不管他是誰,跟機靈老狄克一點關係也沒有。很可能是布倫的人,打仗回來。或許是個四處遊蕩的歌手。」他扭頭啐了一口。「我能肯定他不是吧唧腳。那種東西不騎馬。」

  「是的,」布蕾妮說。至少這一點大家都認同。

  最後幾百尺的攀登最為陡峭兇險。鬆動的鵝卵石在馬蹄底下滾動,稀裡嘩啦沿著身後的石道墜落。當他們從石縫中鑽出來時,已經位於城堡底下。一張臉湊在胸牆上探視,然後消失了。布蕾妮覺得那是個女人,她把想法告訴了機靈狄克。

  他也同意。「布倫太老,爬不上城牆走道,而他的兒孫們參戰去了。剩下的全是女人,外加個把流鼻涕的小孩。」

  她差點開口追問嚮導,布倫大人支持哪個國王,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布倫的兒子們不在,其中有些或許不會再回來。我們今晚得不到款待。一座滿是老人、婦女和兒童的城堡幾乎不可能為全副武裝的陌生人打開大門。「你是不是認識布倫大人?」她問機靈狄克。

  「以前認識,或許認識。」

  她瞥了一眼他上衣的胸口:鬆散的線頭,有片參差不齊的區域布料顏色比較深,顯然原本有個紋章,後來被撕了下來。她頓時明白自己的嚮導是個逃兵。那名騎手會不會是他的袍澤呢?

  「我們繼續前進,」他催促,「否則布倫就會不放心了。你知道,女人也會用十字弓。」克萊勃指指聳立在城堡後面的石灰岩山嶺,山坡上是一片樹林。「從這裡開始沒有路,只能跟隨溪流和獵物小徑行進,但小姐你不用擔心,機靈狄克熟悉這地方。」

  這正是布蕾妮所擔心的。風沿懸崖頂端一陣陣吹過,她嗅到陷阱的味道。「那騎手怎麼辦?」除非那匹馬會在海浪中行走,否則他就是沖著懸崖而來的。

  「騎手怎麼辦?媽的,假如他是打女泉城來的笨蛋,絕不可能找到我們上山的小路。再說,即使給盯上了,我們也能在森林裡甩掉他。明白嗎?從這裡開始,沒有路了。」

  只有我們的足跡。布蕾妮疑惑地盤算,是不是應該拿起武器,就在這裡跟騎手決鬥。如果他是流浪歌手或布倫大人的兒子呢?那我就成了個十足的傻瓜。她覺得克萊勃說的有些道理。如果到明天他仍跟在後面,我再對付他好了。「隨便吧。」她一邊說,一邊撥轉馬頭朝樹林行去。

  布倫大人的城堡在背後漸漸縮小,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哨兵樹和士卒松聳立四周,仿佛高大的綠色長矛直刺天空。森林地面上鋪著一層掉落的針葉,有城牆那麼厚,點綴著松果,淹沒了馬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但在松林裡,幾乎感覺不到雨點。

  森林裡前進的速度也比較緩慢。布蕾妮催馬在綠色幽影中穿行,撥開無數伸展的枝條。這裡很容易迷路,她意識到,每個方向看上去都一樣。連空氣仿佛也是灰綠色的,寂靜無聲。松枝劃過手臂,刺耳地刮擦著新漆的盾牌。隨著時間推移,詭異的氣氛讓她越來越不安。

  機靈狄克似乎也有同樣的困擾。眼看著夜幕逐漸逼近,他唱起歌來:「這只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著毛絨……」他的嗓音像紮人的羊毛褲。松林吸走了歌聲,猶如吸掉風和雨。不一會兒,他停下來。

  「這裡不好,」波德瑞克說,「不是個好地方。」

  布蕾妮不願意再加重旁人的負擔,「松林陰森森的,但說到底也只是樹林子罷了。沒什麼好怕的。」

  「那吧唧腳呢?還有那些腦袋?」

  「真是個聰明孩子。」機靈狄克笑道。

  布蕾妮惱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吧唧腳,」她告訴波德瑞克,「更沒有什麼腦袋。」

  山嶺高低起伏。布蕾妮發現自己在祈禱機靈狄克的誠實,祈禱他真的知曉目的地。如果單憑她自己,甚至不定能再回到海邊。無論白天黑夜,天空都佈滿濃密的灰色陰雲,沒有太陽和星星助她辨認方向。

  當晚,他們早早紮營,營地位於一座山嶺之下,閃著綠光的沼澤邊緣。在灰綠色反光中,前方的地面看起來相當堅實,但等騎過去,泥巴一直沒到馬肩。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折回比較堅實的地方立足。「沒關係,」克萊勃保證,「我們待會兒回山上去,然後換一個方向下來。」

  第二十天的進展仍然不大。陰暗的天空下,斷斷續續的雨水中,他們騎過松林和沼澤,經過水塘、山洞以及一座座荒廢的古老要塞,要塞的石塊上覆滿苔蘚。每堆石頭都有一個故事,機靈狄克娓娓道來。照他的說法,蟹爪半島人用血來澆灌松樹。布蕾妮的耐心快耗盡了。「還有多遠?」她終於發問,「我們一定見識過了蟹爪半島的每一棵樹。」

  「根本沒有,」克萊勃反對。「不過我們快到了,看哪,樹木越來越稀疏,靠近狹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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