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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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序章 「龍。」莫蘭德邊說,邊從地上抓起一隻乾癟的蘋果,在雙手之間丟來丟去。 「扔啊。」外號「斯芬克斯」的拉蕾薩催促。他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 「我想看龍。」魯尼在他們當中年紀最小,又矮又胖,尚有兩歲才成年。「哪怕一眼都好。」 我想蘿希摟著我睡覺,佩特心想。他坐在板凳上不安地挪動。到明天早上,女孩就是他的人了。我要帶她遠離舊鎮,穿越狹海,去自由貿易城邦。那裡沒有學士,沒有人會抓他。 艾瑪的笑聲從頭頂的窄窗中傳出,夾雜著恩客低沉的嗓門—她乃「羽筆酒樽」最年長的女招待,年過第四十十,卻是體態豐盈,風韻猶存。蘿希是她女兒,芳齡十五,剛剛有了月事。艾瑪早已宣佈,蘿希的初夜需花費一枚金龍。佩特費盡心機,才存下九枚銀鹿,外加一罐銅星幣和零散的銅板,但要叫他存滿一枚金幣,恐怕比孵出一條真龍更難。 「你生得太遲,看不到龍了,小子。」助理學士阿曼告訴魯尼。阿曼脖子上掛著一根皮繩,串有白、錫、鉛和銅的鏈條,跟大多數助理學士一樣,他似乎也認為學徒們肩膀上長的是蕪菁,不是腦袋。「最後一頭龍在伊耿三世的朝代就死了。」 「那是維斯特洛的最後一頭龍。」莫蘭德強調。 「快扔蘋果。」拉蕾薩再度催促。這小子生得標緻,人稱「斯芬克斯」,深得女招待們的喜愛,連蘿希也會偶爾在端酒時趁機碰他胳膊一把,佩特只好咬咬牙,假裝沒看見。 「維斯特洛的最後一頭龍就是全世界的最後一頭龍,」阿曼固執地說,「大家都知道。」 「蘋果,」拉蕾薩說,「除非你想吃了它。」 「來了。」莫蘭德拖著畸形的腳輕跳一步,轉了一圈,胳膊甩出,將蘋果拋向蜜酒河上的霧氣之中。若非那只腳,他或許能像父親一樣當騎士。他有粗壯的胳膊和寬闊的肩膀,不缺力量,只見蘋果飛得又遠又急…………卻不如後面呼嘯而來的那支箭,一碼長的金木箭杆上鑲著鮮紅羽飾。佩特沒看到箭射中蘋果,但聽到了聲音。一聲輕微的悶響在河面上回蕩,緊接著是落水聲。 莫蘭德打個呼哨。「正中靶子。寶貝兒。」 蘿希是我的寶貝兒。佩特愛她淡褐色的眼睛,蓓蕾初綻的乳房,還有她每次見到他時微笑的模樣。他愛她臉頰上的酒窩。她時而會光著腳,以感受腳下的草地,這點他也很喜歡。他愛她清新的氣味,愛她的秀髮鬈曲在耳後的樣子,甚至愛她的腳趾頭。某天晚上,她把腳伸給他摩挲玩弄,於是他替每個腳趾頭都編了一個好玩的故事,逗得她咯咯笑個不停。 也許留在狹海這一邊更好。他可以用存下的錢買頭驢子,和蘿希輪流騎著周遊維斯特洛。雖然安布羅斯認為他還不配獲得銀鏈條,但佩特已懂得如何接骨,如何用水蛭放血退燒了。老百姓們會看重他的。若是再學會剪髮和刮鬍子,他甚至可以當理髮師。那就夠了,他告訴自己,只要擁有蘿希。蘿希是他所有的渴望。 從前並非如此。從前他夢想成為城堡中的學士,為某位慷慨的領主效力,領主會尊重他的諫言,賜他一匹良種白馬,以答謝他的服務。他會高高騎在馬上,莊嚴又高貴,一路微笑著俯視經過的平民…… 直到有天晚上,在「羽筆酒樽」的大廳裡,喝下兩大杯烈性蘋果酒之後,佩特誇口說自己不會永遠是學徒。「當然了,」「懶人」裡奧大聲說,「你會是個作豬倌的前學徒,哈哈!」 他喝乾杯中殘渣。火炬照耀著「羽筆酒樽」所在的露臺,猶如霧海中的光島。下游遠處,參天塔上的烽火漂浮在夜晚氤氳的水汽中,仿佛一輪朦朧魔幻的橙月,卻難以提振他的情緒。 煉金術士應該到了呀?!難道這是個殘酷的玩笑?還是那人出了事?這並非頭一回好運在佩特身上變黴運了。他曾經沾沾自喜,因為被選中幫年邁的沃格雷夫博士管理烏鴉,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得給博士做飯、打掃清潔,每天早晨幫他穿衣服。人人都說,關於烏鴉的知識,沃格雷夫忘記的比其他學士知道的還多,佩特據此以為自己至少有望獲得一個黑鐵鍊條,結果發現沃格雷夫根本沒辦法傳授任何東西。讓老人仍頂著博士頭銜完全出於禮節。不錯,他曾經很偉大,現在卻連用長袍遮掩髒汙的內衣都做不到,半年前,幾個助理學士發現他在圖書館哭泣,因為找不到回房的路。如今葛曼學士代替他執掌鐵面具,正是這個葛曼指控佩特偷竊。 河邊的蘋果樹上,一隻夜鶯開始歌唱,對於終日聽慣了烏鴉的刺耳尖叫和無盡聒噪的佩特而言,真算得上是天籟之音。白鴉們知道他的名字,無論何時,只要看見他,就會彼此嘀咕叫嚷,「佩特,佩特,佩特,」直到他想尖叫。這些大白鳥是沃格雷夫博士的驕傲,沃格雷夫死後想讓它們把自己吃掉,佩特懷疑它們也打算吃了他。 或許是烈性蘋果酒作祟—其實他來這裡並非為了喝酒,是正好遇上拉蕾薩請客,以慶賀獲得銅鏈條,由於罪惡感,他不覺喝多了些—在他耳中,夜鶯仿佛在興奮地高歌:黑鐵換黃金,黑鐵換黃金,黑鐵換黃金。真奇怪,這正是當晚蘿希安排他跟陌生人會面時對方說的話。「你是誰?」佩特追問。那人答道,「我是煉金術士,你可以用黑鐵來換我的黃金。」他手中出現了一枚金龍,在指節間翻來翻去,淡黃的金幣在燭光中閃耀,其中一面是三頭龍,另一面是某個死掉的國王。黑鐵換黃金,他回想,沒有更好的機會了。你要她嗎?你愛她嗎?「我不是小偷,」他告訴自稱煉金術士的人,「我是學城的學徒。」煉金術士點點頭,「你再考慮考慮吧,三天后,我會帶著金龍幣重回此地。」 整整三天過去了,佩特回到「羽筆酒樽」,仍然拿不定主意,他沒等到煉金術士,反而遇上了莫蘭德、阿曼、「斯芬克斯」和魯尼一行。若不加入慶祝,定會引起懷疑的。 「羽筆酒樽」從不打烊,六百年來,它始終矗立在蜜酒河中的小島上,不曾關門歇業。儘管這座高大的木房子向南歪斜,猶如醉酒的學徒,但佩特毫不懷疑它還將繼續矗立六百年,售賣葡萄酒、麥酒及烈性蘋果酒給過河人、海員、鐵匠和歌手,僧侶與王公,學城的學徒與助理學士都是這兒的常客。 「舊鎮不是全世界。」莫蘭德大聲嚷嚷。他是騎士之子,此刻已酩酊大醉。得知父親死在黑水河之後,他便夜夜買醉。唉,即使身處遠離戰火的舊鎮,有重重高牆保護,五王之戰還是影響了所有人……不過貝尼狄克博士堅稱根本沒有所謂的「五王之戰」,因為藍禮·拜拉席恩早在巴隆·葛雷喬伊自封為王之前就遇害了。 「我父親常說,領主的城堡之外,那才是世界。」莫蘭德續道,「在魁爾斯、亞夏或夷地,龍一定是最不起眼的東西。最近水手們的故事說……」 「……水手們的故事也只是故事,」阿曼打斷他,「水手,親愛的莫蘭德,我敢打賭,你隨時去碼頭邊,都可以找到那種人,要麼自稱跟美人魚睡過覺,要麼吹噓在魚肚子裡呆過一年。」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莫蘭德踏著沉重的步伐在草地上找蘋果,「除非你親自鑽到魚肚子裡去過。個別水手的故事,沒錯,你可以付之一笑,但四艘船上操四種不同語言的槳手講述同一個故事……」 「不是同一個故事,」阿曼堅持,「亞夏的龍,魁爾斯的龍,彌林的龍,多斯拉克的龍,解放奴隸的龍……故事的版本不一樣。」 「只有細節不同。」莫蘭德喝醉之後變得更加執拗,清醒時他已經夠頑固了。「故事裡面都有龍,還有一位年輕美麗的女王。」 佩特只關心金龍。他琢磨著煉金術士。這是第三十天。他說過會回來的。 「你腳邊有一隻蘋果,」拉蕾薩朝莫蘭德喊,「我箭囊裡還有兩支箭。」 「你的箭囊見鬼去吧。」莫蘭德抄起掉落的果子。「生蟲了。」他抱怨,但還是扔了出去。蘋果開始下墜時,被箭只逮個正著,幹淨利落地劈成兩半。其中一半掉在塔頂,然後滾到下面較低的屋簷,彈落至阿曼身邊一尺遠處。「把蠕蟲切成兩半,它會變成兩條蟲子。」助理學士教導他們。 「蘋果也能這樣就好了,天底下便沒人會餓肚子。」拉蕾薩帶著慣常的微笑說。「斯芬克斯」總是面帶微笑,仿佛知道什麼隱秘的玩笑,這讓他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尤其是他還長著尖下巴、尖鼻子、尖額頭和一頭烏黑濃密的短鬈髮。 拉蕾薩將成為學士。他在學城才待一年,卻已鑄就了頸鏈的三個鏈條。阿曼的鏈條雖多,但每一個都要花費一年工夫,然而最終,他也會成為學士。魯尼和莫蘭德仍是光脖子的學徒,可魯尼還小,而莫蘭德喜好飲酒勝於閱讀。 至於佩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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