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二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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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您女兒婚宴上表演過,那是我的得意之作。她嫁的佩特是我親戚,我們七泉地方的人代代相親——當然啦,付錢的時候,他仍舊那麼小氣。」綠衣人聳聳肩,「您父親大人幹嗎不讓我去孿河城表演呢?嫌我功夫不到家嗎?聽說他喜歡大聲的,噢,是的。」 「錢在哪裡?」身後有個粗魯的聲音問。 梅裡口乾舌燥。該死的土匪,一直躲在樹叢裡。禦林那次也是這樣,你剛抓住五個傢伙,便有十個人沖出來營救。 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發現他們把他圍住了,其中既有面色陰沉、言語不善的老人,也有比疙瘩臉培提爾還小、不長鬍子的男生。他們有的穿粗布衣服,有的穿皮衣,少數幾個擁有從死人身上剝掉的盔甲。人群中有一位女子,裹在比她身材大三倍的兜帽斗篷裡。慌亂中,梅裡點不清確切人數,但對方少說有十幾個,甚至超過二十。 「我在問問題。」發話者是個大鬍子巨漢,有彎曲的綠牙齒和破裂的鼻子,他比梅裡高,但腰沒那麼粗。一頂黑鐵半盔戴在他頭上,寬闊的肩膀則披了件打補丁的黃斗篷,「錢在哪裡?」 「在鞍袋裡,一百金龍,」梅裡清清喉嚨,「把培提爾帶出來,咱們一手交——」 話沒說完,一名矮個的獨眼土匪便跨步上前,大刺刺地抓下鞍袋。梅裡伸手去攔,卻又在半空生生停住,眼睜睜地看著土匪劃開繫繩,拿出硬幣來咬。「味道對的,」獨眼人掂掂袋子,「重量也對。」 他們搶了錢,卻不會把培提爾給我,梅裡緊張起來。「這是說好的贖金,一分不少,」他掌心流汗,連忙在馬褲上擦拭,「你們誰是貝裡·唐德利恩?」唐德利恩落草前是個伯爵,好歹有點榮譽。 「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啦。」獨眼人說。 「你他媽騙子一個,傑克,」穿黃斗篷的大鬍子喝道,「這回輪到我當貝裡伯爵了。」 「照這麼說,我就是索羅斯噦?」歌手微笑,「大人,很遺憾,人人都想見貝裡伯爵。時局艱難哪,戰火紛飛,無法滿足每個人的要求。但別害怕,我們將秉承大人的標準來處理您。」 他越說「別害怕」,梅裡就越怕。頭顱裡又開始敲打起來,再這樣下去,他就得流淚了。「你拿了錢,」他宣稱,「把我外甥還來,我這就離開。」其實培提爾並非他親外甥,但這當口無心解釋。 「他在神木林裡,」黃斗篷說,「我們會帶你去找他。諾奇,牽馬。」 梅裡勉強送出韁繩,似乎沒別的選擇。「我的水袋,」他聽見自己說,「來,大家喝一口,以——」 「我們才不和你這路貨色喝酒,」黃斗篷簡短地聲明,「這邊,跟我走。」 落葉在腳下嘎吱作響,每走一步,梅裡的太陽穴就好似又挨了一錘。風聲呼嘯,人群沉默,最後一縷陽光徘徊之際,他們爬上當年主堡所在的古老圓丘,看到後面的神木林。 疙瘩臉培提爾掛在一棵老橡樹的枝幹上,細長的脖子周圍勒了一圈繩索。他的眼睛從烏黑的臉頰中突出,控訴地瞅著梅裡。你來晚了,它們似乎在說,可我沒有來晚,我沒有來晚!我是準時到達的!「你們殺了他。」他嘶聲道。 「瞧,這傢伙倒是心直口快呢。」獨眼人笑道。 這下梅裡的頭顱裡猶如有只野牛在橫衝直撞。聖母慈悲,他想。「我把說好的贖金帶來了。」 「你幹得利索,」歌手和藹地說,「我們會把錢好好利用的。」 梅裡不敢再看培提爾,他感覺到喉頭膽汁的苦味,「你……你們沒有權力……」 「我們有繩子,」黃斗篷說,「這就是我們的權力。」 兩名土匪捉住梅裡的胳膊,緊緊捆在背後。他太震驚,竟然無力反抗。「不,」他只說出這句,「我是來贖培提爾的,你們說日落之前拿到金子,就不會傷害他……」 「唉,」歌手道,「您也見到我們了,大人。很不幸,那是句謊話。」 獨眼土匪拿著一圈麻繩走上來,將一端系上梅裡的頸項,拉緊之後,在耳朵下打個死結。另一端被他扔過橡樹樹幹,黃斗篷的大漢在對面接住。 「你們要幹什麼?」梅裡知道這問題很蠢,但就是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居然敢吊死佛雷家的人!」 黃斗篷哈哈大笑,「說得好,那滿臉疙瘩的小子也講了同樣的話。」 不,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我父親會贖我,我值很多錢,至少是培提爾的兩倍。」 歌手歎道:「瓦德大人雖然眼睛不好,又染了痛風,可他不是傻子,同樣的把戲,絕不會上當兩次。恐怕下次送出的,就不是一百金龍,而是一百精兵了。」 「他會的!」梅裡試圖顯得剛硬,但他的聲音出賣了他,「他會派來一千精銳,把你們一網打盡。」 「他先找到我們再說,」歌手瞥了瞥可憐的培提爾,「而且我們也只有一條命給他,對吧?」他用木豎琴彈出一個憂鬱的音符,「好啦,別尿褲子了。您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叫他們放您走。」 為了性命,梅裡說什麼都可以,「你想知道什麼?我發誓,只要清楚的,我都會講。」 土匪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好啊,實際上,我們在找一條亡命的狗。」 「狗?」梅裡迷惑不已,「什麼狗?」 「這條狗名叫桑鋒·克裡岡。索羅斯說他去過孿河城。我們找到了為他撐船的船夫,也找到了他在國王大道上搶劫的農民。您在婚禮上見過他嗎?」 「你指紅色婚禮?」梅裡的頭顱幾乎要裂開了,但他竭力回憶,當晚十分混亂,然而確實有人報告喬佛裡的狗兒在孿河城出沒。「他沒進城堡。至少沒到主宴會場……或許去過雜種宴會,或許在營地,可……不,有人說……」 「他身邊有個小女孩,」歌手提示,「一個很瘦的女孩,大約十歲。也可能被說成是男孩。」 「不,」梅裡道,「這我沒聽說。」 「沒有嗎?噢,真可惜。好啦,上去吧,上路吧。」 「不,」梅裡大聲尖叫,「不,你不能這麼做,我給了答案,你說會放我走。」 「我說的是『叫他們放您走』,」歌手望向黃斗篷,「檸檬,放他走。」 「去你媽的鬼。」大個子土匪粗聲喝道。 歌手回身朝梅裡無助地聳聳肩,開始演奏《吊死黑羅賓的日子》。 「求求你們,」梅裡最後的勇氣也隨著雙腿的抖動而消失,「我沒有傷害過你們,我照你們的吩咐,把錢帶來了。我還回答了你們的問題。我是有孩子的人。」 「而少狼主連孩子都不可能有。」獨眼人說。 頭顱嗡嗡作響,梅裡無法思考。「他侮辱了我們,全國上下都在笑話我們,我們必須挽回榮譽。」父親是這樣說的。 「也許吧,咱們下賤的老百姓不懂什麼領主的榮譽,」黃斗篷將繩子在手上繞了三圈,「謀殺倒是懂的。」 「那不是謀殺,」他的聲音尖得發啞,「是復仇,我們有權復仇。那是一場戰爭!伊耿,伊耿,可憐的癡呆,外號『鈴鐺響』,他什麼也沒做,卻被史塔克夫人割了喉嚨。我們在營地還陣亡了五十多人,凱拉的丈夫高斯·古柏克爵士死了,傑瑞的長子泰陀斯爵士也死了……他被人用斧頭砸中後腦……史塔克的冰原狼咬死四條狼犬,還把獸舍掌管的胳膊咬斷了,之後才教亂箭射穿……」 「所以你們為了洩憤,就把狼的腦袋縫在羅柏·史塔克身上。」黃斗篷說。 「那是我父親幹的,我父親幹的。我只有喝酒而已,你們不能因為喝酒就殺人。」梅裡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根救命稻草,「傳說貝裡伯爵總是先審判再定罪,不會殺無辜之人。你們沒有證據!紅色婚禮是我父親幹的,萊曼和波頓公爵動手殺人,羅索在大帳上做了手腳,還把十字弓手佈置在樓臺,黑瓦德率軍踏平營地……他們才是該負責的人,不是我,我只有喝酒而已……你們沒有證據!」 「不幸的是,您又錯了,」歌手轉向戴兜帽的女子,「夫人?」 女子上前時,土匪們默默地讓道。她揭開兜帽,梅裡的心臟頓時停止了跳動。不,不,我明明看見她死了。她死了一天一夜,我們才把屍體剝個精光,赤條條地扔進河裡。雷蒙德將她的喉嚨從左耳切到右耳。她死了! 斗篷和衣領遮住了弟弟的刀刃留下的醜陋傷痕,但她的面容比當初更可怕。血肉在河水中泡軟後,成為凝固牛奶的顏色,一半的頭髮沒了,剩下的花白脆弱,猶如百歲老嫗。創痍遍佈的頭皮下,臉龐碎成一塊一塊,中間是當初她用指甲挖出的黑血。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其中唯有赤裸裸的恨意。 「她不能說話——」黃斗篷的大個子解釋,「——你們這幫可恨的雜種切得太深。但她記得所有事情。」他轉向死去的女人。「您怎麼說,夫人?他有份嗎?」 凱特琳夫人的目光從未離開梅裡。她點點頭。 梅裡·佛雷剛想張嘴懇求,繩套便堵住了一切言語。他的腳離開地面,麻繩深深陷進下巴下的軟肉裡。上升,他不停地痙攣、踢打、掙扎,上升、上升、上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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