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七六


  葛蘭摔開長弓,用盡全身力氣將一桶油從堆放的地方搬下來滾到城牆邊,派普把密封的塞子錘開,塞入一大段布條,並用火把點燃。之後,他倆協力將桶推下去。桶下墜了約一百尺,撞上長城,隨即爆裂,在空中撒滿碎木和燃油。葛蘭滾來第二桶,木桶也滾來一桶,派普將其分別點著。「打中了!」紗丁高喊,他的頭伸出如此之遠,瓊恩幾乎肯定他會摔下去,「打中了,打中了,打中了!」下方傳來烈焰的怒號。一個全身浴火的巨人蹣跚著闖入視野,絆倒在地瘋狂打滾。

  這時,長毛象們猛地一下開始集體奔逃,它們從煙霧和火光中沖出,帶著驚恐撞向身後的同胞,使得它們也加入崩潰的行列,而巨人和野人們爭搶走避。不到半個心跳時間,陣線中央已徹底瓦解,兩翼的騎兵眼看被拋下,也跟著逃跑,儘管自身還沒流一滴血。戰車也隆隆地返回,除了散播恐怖和製造噪音,它們一事無成。一旦隊列沖亂,對方便不堪驅使,望著四散逃亡的野人瓊恩心想。戰場上的鼓聲已然全部沉寂。你喜歡這音樂嗎,曼斯?你喜歡多恩人妻子的滋味嗎?「有誰受傷?」他喝問。

  「有個該死的傢伙射中了我的腳,」省靴拔出箭支,在頭上揮舞,「不過瞄的是木的那只!」

  粗魯的歡呼在周圍響起。澤抓住歐文,抱著他轉圈,然後當著大家的面給了他一個濕潤的長吻。她也試圖親吻瓊恩,但他抓住她肩膀,溫柔而堅定地推開。「不。」他說。我已經親吻得太多。此刻他只覺疲乏得無法站立,大腿從膝蓋到胯下的部分痛得昏天黑地,於是摸到拐杖,「派普,扶我登上籠子。葛蘭,長城是你的了。」

  「我的?」葛蘭說。「他的?」派普道。很難分辨他們中誰更吃驚。「可是,」葛蘭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是野人再攻來我該怎麼辦?」

  「阻止他們。」瓊恩告訴他。

  乘籠子下降時,派普脫掉頭盔,擦拭額間。「結霜的臭汗,能有比結霜的臭汗更髒的東西嗎?」他微笑。「諸神在上,居然這麼餓,我敢發誓自己可以吞下一整頭牛!你認為哈布會把葛蘭煮給我們吃嗎?」

  當他看到瓊恩的臉色時,笑容凝固了,「怎麼?你的腿?」

  「是的,我的腿。」瓊恩應和。簡單的回答都讓他覺得吃力。

  「沒傷到吧?我們幹得漂亮。」

  「帶我去城門。」瓊恩嚴厲地說。我需要溫暖的爐火,熱騰的飯菜,舒適的床鋪以及止痛的東西,他心想。但首先必須去隧道,查看唐納·諾伊他們的狀況。

  與瑟恩人的戰鬥之後,人們花了整整一天來清理堆積在內門附近的碎冰和木梁。麻子佩特、木桶等工匠們激烈爭論,是否該把殘骸留下來,作為防禦屏障。這意味著放棄隧道的防守,所以被諾伊堅決拒絕。他認定只要把人埋伏在殺人洞裡,然後由弓手和矛手把守攔路鐵欄,一小撮堅定的黑衣弟兄便足以抵擋上百倍的野人,讓他們的屍體塞滿隧道。他不打算讓曼斯·雷德輕易通過冰壁,所以用上各種鏟子、鋤子和繩子,人們最後挪開破碎的階梯,把內門挖了出來。

  瓊恩站在冰涼的鐵欄前,等待派普去向伊蒙學士索要備用鑰匙。

  令他驚訝的是,伊蒙學士跟著派普一起回來,還有打燈籠的克萊達斯。「檢查完畢後,馬上跟我走,」派普開門時,老人告訴瓊恩,「我必須給你換繃帶,敷新藥。你也需要更多安眠酒止疼。」

  瓊恩無力地點頭。門終於打開,派普當先進入,接著是克萊達斯和他的燈籠,瓊恩只能勉力跟上伊蒙學士。冰壁從四面八方壓來,寒意直入骨髓,整個巨大的長城就在頭頂,他們好像在冰龍的食道裡漫遊。隧道一彎接一彎。派普打開第二道鐵欄,繼續前進,再轉彎,前方有光,透過冰層射來的蒼白微光。糟了,瓊恩立刻反應過來,糟透了。

  派普說:「地上有血。」

  隧道最後二十尺是弟兄們戰鬥和陣亡的地方。最外層的老橡木門早被砍穿擊破,連鉸鏈也扭了下來,有個巨人爬進碎屑裡。燈籠發出的陰鬱紅光照亮了毛骨悚然的戰場。派普扭向一旁開始嘔吐,瓊恩則嫉妒起失明的伊蒙學士。

  諾伊和他的人在裡面等待,就著一道和派普剛才打開的一模一樣的沉重鐵欄。兩名十字弓手在巨人沖來時射出一打箭矢,兩名矛手則透過欄柵戳刺。即使這樣,仍未能阻止對方,他扭下麻子佩特的頭顱,抓住鐵欄,以驚人的力量將其完全扳開。破碎鐵鍊的環節灑得到處都是。一個巨人。所有這些都是一個巨人完成的。

  「全部犧牲?」伊蒙學士輕聲問。

  「是的。唐納是最後一個。」諾伊的劍足有一半深深沒入巨人的咽喉。平日裡,瓊恩常驚歎于武器師傅的高壯,但如今被巨人魁偉的胳膊抱住的他就像個小孩。「巨人壓碎了他的脊樑,我不知他們中誰先死。」他拿來燈籠,移上前去仔細觀察。「瑪格。」我是最後的巨人。他終於能感受到那種悲哀,但沒有時間用來傷感。「這是『強壯的瑪格』,巨人的國王。」

  現在的他渴望陽光。隧道黑暗陰冷,血與死亡的臭氣讓人窒息。瓊恩把燈籠還給克萊達斯,踩過屍體,穿越扭開的鐵欄,向被擊碎的大門走去,去看看門後的世界。

  一個死去長毛象的巨大身軀把路擋住大半,他試圖擠過去時斗篷被巨獸的獠牙勾住、扯攔。外面還躺著三個死巨人,覆蓋在石頭、爛泥和凝固瀝青下的屍體已有一半燒焦。火焰融化長城的痕跡清晰可見,巨大的冰片因高熱而蛻落,砸碎在焦土之上。抬頭,抬頭,可以看見火焰出發的地方。你在那兒無限高大,似乎伸手即可輕輕捏碎現在的你。

  瓊恩回到其他人身邊,「必須盡可能地修復外門,並堵塞這段隧道,用上碎石、冰塊,什麼都行,反正要把第一和第二道鐵欄之間封住。文頓爵士得負起指揮事務來,他是城裡最後的騎士,趕快行動吧,我想在我們得到喘息之前,巨人就會回來。我們要告訴他……」

  「把想法告訴他,」伊蒙學士異常輕柔地說,「他會微笑,點頭,然後忘得一乾二淨。三十年前文頓·史陶爵士是總司令一職的有力候選人,或許可以幹得很好。直到十年前他仍可以勝任。但從此之後就不行了。你同唐納一樣深知這點,瓊恩。」

  這是事實。「那你來指揮,」瓊恩告訴學士,「你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長城,人們會追隨你。我們著手修門吧。」

  「我是戴頸鏈發了誓的學士,職責就是服務,瓊恩。我們學士付出諫言,而非命令。」

  「總得有人——」

  「你。你必須帶領大家。」

  「不……」

  「必須,瓊恩。時間不會太長,只到守衛部隊回來為止。記得嗎?唐納選擇了你,『斷掌』科林也選擇了你,莫爾蒙總司令則讓你做他的事務官。你是臨冬城的孩子,班揚·史塔克的侄兒,除此之外沒有別人。長城是你的了,瓊恩·雪諾。」

  第六十五章 艾莉亞

  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她都可以感覺到內裡的空洞。這不是饑餓,儘管她吃得很少。這是個空蕩的地方,一種虛無,原來兄弟姐妹父母們所在之處化為烏有。她的頭也很疼,雖然比之前好些,但仍相當強烈。艾莉亞對此已經習慣,腫塊終會消解心中的空洞卻依舊如故。這空洞永遠不會好起來,睡覺時,她告訴自己。

  有的早晨,艾莉亞根本不想醒來。她寧願蜷在斗篷下,閉緊眼睛,再度入睡。若獵狗不來管她,她會沒日沒夜地睡。

  然後做夢。做夢時最棒。她幾乎每晚夢到狼。一大群狼,由她領頭,而且她最為高大、強壯、機敏、迅捷。她跑得比馬快,打得比獅子強,每當咧牙露齒,人類便紛紛走避。她從不肚餓,毛皮替她保暖,無懼寒風凜冽。她有許多兄弟姐妹,成群結隊,兇猛可怕,而且統統聽命于她,永遠不會離開。

  如果說她的夜晚屬￿狼,白天則屬￿狗。桑鐸·克裡岡天天早上準時叫她起床,不管她喜不喜歡。他會用刺耳的聲音咒駡她,或將她提起來搖晃。有回他把一盔冰水倒在她頭上。她跳了起來,一邊顫抖著灑水,一邊想踢他,結果他只哈哈大笑。「擦乾淨,然後去喂該死的馬。」他吩咐,而她乖乖照辦。

  他們現在有了兩匹馬,陌客和一匹栗色矮母馬,艾莉亞給它取名「膽小鬼」,因為桑鋒說它很可能跟他們一樣,是從孿河城逃出來的。屠殺發生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們在田野裡遇見遊蕩著的它,背上沒有騎手。作為坐騎,它很不賴,但艾莉亞無法喜愛膽小鬼,陌客就會反抗。但她還是盡力照料它,這總比跟獵狗同騎要強。況且膽小鬼雖然懦弱,但年輕力壯,艾莉亞覺得,如果情勢危急,它會跑得比陌客快。

  獵狗不再像以前那樣看緊她,有時似乎並不在意她是走是留,晚上也不再把她捆進馬褥子。我要趁睡熟時殺死他,她告訴自己,卻從未付諸行動,我要騎著膽小鬼逃跑,他抓不住我,她心想,但也未付諸行動。該去哪兒?沒有臨冬城了,舅公在奔流城,可他們彼此不認識。橡果廳的斯莫伍德夫人或許會收留她,或許不會,況且艾莉亞甚至不肯定自己能找到橡果廳。有時她覺得該回沙瑪的客棧——若洪水沒將它沖走的話——跟熱派做伴,搞不好貝裡伯爵還能重新找到她。安蓋會教她如何用弓,然後就可以同詹德利一起當土匪,像歌謠裡的「白鹿」溫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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