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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第五十七章 丹妮莉絲

  彌林的規模猶如阿斯塔波和淵凱相加,跟它的姐妹城一樣,它由磚塊築成,然而阿斯塔波是紅色,淵凱是黃色,彌林卻有多種顏色。它的城牆比淵凱高,且修繕更好,佈滿各種碉堡,每個轉角都有高大的防禦塔作掩護。牆壘之後,某巨型金字塔直指天空,那是座八百尺高的龐然大物,頂端有一聳立的鷹身女妖青銅像。

  「鷹身女妖是懦弱東西,」達裡奧·納·哈裡斯看到後評論,「女人的心和小雞的腿。難怪她的子孫們都躲在城牆後面。」

  但護城英雄並未躲藏。他從城門裡出來,身穿黃銅與黑玉的鱗甲,胯騎白色戰馬,馬鎧的顏色乃是粉白條紋,正跟英雄肩頭的絲披風匹配。他擎一根十四尺粉白螺旋長槍,上油的頭髮打造梳理成兩個巨大彎曲的羊角,在彩磚城牆下來回馳騁,發出挑戰,要求攻城者派一名勇士上前跟他決一雌雄。

  她的血盟衛們熱血沸騰,想要上去會他,甚至為這機會彼此爭鬥。「吾血之血,」丹妮告訴他們,「你們的崗位在這裡,在我身邊。此人是只嗡嗡叫的蒼蠅,無需理會,他很快就會離開。」阿戈、喬戈和拉卡洛雖勇敢,畢竟年輕,且十分珍貴,不能拿去冒險。他們能聚合她的卡拉薩,也是她最好的斥候。

  「很明智,」同在大帳跟前觀望的喬拉爵士說,「就讓那蠢貨來回奔跑叫囂,直跑到馬瘸腿吧。對我們沒害處。」

  「大大有害,」白鬍子阿斯坦強調。「兩軍相遇,並非單靠劍與矛,爵士先生,還有士氣,總有一邊會先崩潰逃竄,而另一邊支撐到最後。此人在自己人心中築起勇氣,朝我軍部隊播下懷疑的種子。」

  喬拉爵士嗤之以鼻。「若我們派出的人戰敗,會播下什麼樣的種子呢?」

  「懼怕戰鬥便無法獲勝,爵士。」

  「我根本沒討論戰鬥的問題。聽著,就算那蠢貨失敗,彌林的城門也不會打開,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拿一條性命去冒險?」

  「依我的觀點,這是為了榮譽。」

  「夠了。」丹妮的麻煩業已夠多,無暇聽他們爭執,而彌林的手段遠不止一個粉白相間、高聲辱駡的護城英雄,她也不能分心。淵凱一役後,隊伍達到八萬多人,但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戰士,其餘的……嗯,喬拉爵土稱之為會走路的嘴巴,而此刻饑饉的前景深深籠罩。

  彌林的「偉主大人們」在丹妮進軍之前就全面撤退,堅壁清野,收割所有可以收割的糧食,無法收割的就燒掉,焦黑的農田與投毒的水井隨處可見。最糟的是,沿淵凱而來的海岸大道,每個里程柱上都釘了一名童奴,他們是被活生生釘上去的,腸子掛在外面,伸直一條手臂,指向彌林的方向。達裡奧擔任先鋒,他要部隊在丹妮看見之前就將那些孩子放下來,但她聽說後取消了命令。「我要看著他們,」她道,「看清楚每一個,看清楚他們的臉,並計點數目。我要記住他們。」

  等來到坐落在河邊鹽鹼海岸上的彌林,她數到一百六十三。我定要奪下這座城市,丹妮再度向自己發誓。

  粉白相間的護城英雄辱駡了一個鐘頭,嘲笑圍城者們不是男人,嘲笑對方的母親、妻子和神靈。彌林的守軍則在城上喝彩助威。「他名叫歐茲納克·佐·帕爾,」召開軍事會議後,布朗·本·普棱告訴她。此人是次子團的新任團長,由傭兵同伴們選舉產生。「我加入次子團之前曾是他叔叔的貼身護衛。這批偉主大人!統統是肥蛆蟲,女的還不錯——假如你沒以不合適的方式去看不合適的主兒的話,那會當即賠上性命。我有個叫斯卡波的朋友,被這歐茲納克活生生挖出了肝臟,他聲稱斯卡波用眼睛強暴某位女士,而此行是為維護對方的榮譽。我問你,眼睛怎能強暴人呢?反正他叔叔在彌林城中最為富有,而他父親指揮著城防衛隊,所以我在也被他害死之前,像老鼠一樣逃跑了。」

  他們看著歐茲納克·佐·帕爾翻下白色戰馬,脫掉外袍,拉出那玩意兒,大致朝燒焦的橄欖樹林——也就是丹妮的金帳所在地——撒尿。見他得意洋洋,達裡奧·納·哈裡斯手提亞拉克彎刀跳上戰馬。「要我把那東西割下來塞進他嘴裡嗎,陛下?」他的金牙在分叉的藍鬍子中間閃閃發亮。

  「我要他的城市,不要他微不足道的玩意兒。」然而她開始生氣了。若再不理不睬,便會被子民視為軟弱。然而派誰去呢?達裡奧跟血盟衛一樣重要。沒有這衣裝華麗的泰洛西人,便無法掌握暴鴉團,他們中許多人曾是普蘭達·那·紀森和光頭薩洛的追隨者。

  彌林高高的城牆上,嘲笑聲愈發響亮,數百名守軍也學護城英雄的樣,自牆壘間往下撒尿,以示藐視。他們侮辱奴隸,來誇耀勇氣,她心想,若城外是多斯拉克卡拉薩,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做。

  「必須應戰。」阿斯坦再次強調。

  「對。」丹妮說,此時英雄將那玩意兒收了起來。「傳壯漢貝沃斯。」

  高大的棕膚太監坐在大帳陰影下吃臘腸。聽罷傳令,他三口吃完,油手在褲子上擦擦,便讓白鬍子阿斯坦去取武器。年邁的侍從每晚打磨主人的亞拉克彎刀,並用鮮紅的油擦拭。

  等刀拿來,壯漢貝沃斯順著鋒口斜睨一眼,咕噥一聲,將其插回皮革鞘中,然後把劍帶系于寬大的腰間。阿斯坦將盾牌也拿來,這是個鐵制小圓盤,跟餡餅盤子差不多大,太監用左手抓著,而非按維斯特洛戰士的習慣綁於前臂。「準備洋蔥和肝臟,白鬍子,」貝沃斯說,「不是現在吃,待會兒再吃。殺人讓壯漢貝沃斯肚餓。」他不待回答,便拖著沉重的步伐從橄欖樹林裡出來,朝歐茲納克·佐·帕爾而去。

  「幹嗎派他,卡麗熙?」拉卡洛發問,「這傢伙又胖又笨。」

  「壯漢貝沃斯曾是此地鬥技場的奴隸。若出身名門的歐茲納克敗在這樣一個人手上,會讓偉主大人們大大蒙羞,即便得勝……對地位相差如此懸殊的他們而言,也毫無價值,彌林人不能引以為豪。」此外,跟喬拉爵士、達裡奧、布朗·本和三名血盟衛不同,太監並無帶領部隊、擬訂計劃或提供諫言的能力。他除了大吃大喝、自吹自擂和沖阿斯坦大叫,什麼也不幹。貝沃斯是最容易捨棄的棋子。到了掂量掂量伊利裡歐總督給她派來的保護者的時候了。

  貝沃斯踏著沉重緩慢的步伐朝前走去,激起攻城隊伍一陣歡呼,而彌林的城牆和高塔上則傳來叫囂嘲笑。歐茲納克·佐·帕爾重新上馬,挺起那柄螺旋長槍。戰馬不耐煩地搖晃腦袋,以蹄子扒沙地。雖然太監身形巨大,但與人馬相較卻顯得渺小。「若有騎士精神就該下馬。」阿斯坦說。

  歐茲納克·佐·帕爾端平長槍發起衝鋒。

  貝沃斯停下腳步,兩腿叉開,一手拿小圓盾,一手握持阿斯坦精心護理的那把亞拉克彎刀。黃絲肚兜遮不住碩大的棕色肚皮和松垂的胸膛,除了小得離譜的鑲釘皮背心,他沒穿甲胄,甚至連乳頭都暴露在外。「我們該給他鎖甲。」丹妮突然感到很不安。

  「沒必要,鎖甲只會減慢速度,」喬拉爵士說。「鬥技場裡是不穿鎧甲的,觀眾要看流血。」

  白色戰馬蹄間泛起塵埃,載著歐茲納克雷鳴般地朝壯漢貝沃斯奔來,斑紋披風迎風飛舞,整個彌林城尖叫呐喊。攻城方的助威聲相比之下顯得稀稀落落,因為主力的無垢者們保持陣形沉默站立,跟石頭一樣毫無表情。貝沃斯也仿佛是塊石頭,硬邦邦地擋住馬的前進路徑,繃緊寬闊的背。歐茲納克的長槍瞄準他胸膛中央,明亮的鐵尖頭在陽光下閃爍。他會被刺個透心涼,她心想……就在千鈞一髮之時,太監往側面一轉身,眨眼間便將騎手讓過。護城英雄圈轉馬匹,抬起長槍,眼見貝沃斯毫無反擊,城牆上的彌林人呼喊得更為響亮。「他幹什麼呢?」丹妮問。

  「炫耀。」喬拉爵士說。

  歐茲納克引馬繞貝沃斯轉了一大圈,然後猛踢馬刺,再次衝鋒。貝沃斯又是靜靜等待,關鍵時刻一轉身,並將長槍頭撥開。這回當那英雄越過時,她聽見太監隆隆的笑聲在原野上回蕩,「這槍太長,」喬拉爵士說,「貝沃斯只需避開尖頭就行。那蠢貨應該直接朝他騎去,不要想瀟灑地將人挑起來。」

  歐茲納克·佐·帕爾第三次發起衝鋒,丹妮清楚地看到,他是朝貝沃斯旁邊而去的,好比維斯特洛騎士在長槍比武中的姿勢,非如多斯拉克人那樣正面撞向敵手。

  考慮到平整寬闊的地表使得戰馬可以提升速度,卻也讓太監能輕易地躲開笨重的十四尺長槍,彌林那位粉白相間的護城英雄試圖預估對手的行動,在最後一刻將長槍偏向,以趕上壯漢貝沃斯的躲閃。

  太監早有防備,這次他向下蹲,而非轉向側面。長槍無害地從頭頂掠過,貝沃斯陡地一個翻滾,鋒利的亞拉克彎刀劃出一道銀色弧圈,砍人馬腿。戰馬尖聲嘶鳴,接著倒了下去,英雄從鞍上滾落。

  突然的沉默席捲彌林的磚頭城牆。歡呼雀躍的變成丹妮的部下。

  歐茲納克跳離戰馬,在壯漢貝沃斯來襲之前拔出長劍。金鐵相交,鳴響連連,如同暴風驟雨,快得丹妮看不清招式。沒過多久,貝沃斯雙乳下便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覆滿胸膛,而歐茲納克的羊角之間嵌了一柄亞拉克彎刀。太監用力拔刀出來,又三下猛砍,將英雄的首級與身體分離。他把腦袋高高提起,給彌林人參觀,然後甩向城門,任其在沙地上彈跳滾動。

  「彌林的英雄不過如此。」達裡奧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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