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他在蒸汽和回憶中漂浮。「獅鷲在鳴鐘之役中失敗後,伊裡斯流放了他。」我幹嗎把這些告訴這什麼也不懂的醜小鴨?「這時國王已然明白,勞勃絕非什麼可隨意打發的土匪蟊賊,而是自戴蒙·黑火以來坦格利安家族所面臨的最大威脅。於是他粗暴地提醒勒文·馬泰爾親王關注伊莉亞公主的安危,令他即刻沿國王大道南下,接管一萬多恩軍北上勤王;同時,調瓊恩·戴瑞和巴利斯坦·賽爾彌前往石堂鎮收容獅鷲麾下的敗軍。雷加王子也從南方歸來,說服父王約束驕傲,召我父親來援。但無論給凱岩城派出多少信鴉,都沒回音。國王愈發恐懼,誰也不信任,瓦裡斯火上澆油,列出長長的叛徒名單。最後,伊裡斯下定決心,召來寵倖的煉金術士,命他們將野火罐子埋到全城各地。從貝勒大聖堂底到跳蚤窩的陋屋,馬廄與倉庫,七座城門,龍穴,甚至紅堡的地窖內都有這些『水果』。」

  「這是最高機密,由幾個自恃甚高的火術士親自安排,連他們手下的助手都不清楚。當年的雷拉王后對王夫的行為早已不聞不問,雷加王子作為總司令,又忙著整軍備戰,但那個新任的『錘子與匕首』首相可不是白癡,任誰看到羅薩特、貝裡斯和高苟斯他們成天進進出出都會心生疑慮。對了,他叫切斯德,切斯德伯爵,這是他的名字。」說著說著,回憶豐滿起來。「這男人其實很沒骨氣,但有一天總算勇敢地面見伊裡斯,要國王放棄瘋狂的打算。他據理力爭、玩笑戲語、威脅勸阻、最後苦苦哀求,當一切終歸無用,他氣急敗壞地扯下首相項鍊,扔到地板上。就為這個,國王將他活活烤死,並把職位賞給羅薩特——最受寵的火術土,烹烤瑞卡德公爵便出自他的手筆。這期間,我一直全身白甲,站在鐵王座下如一具沉默的僵屍,守護著我的君王和他可愛的小秘密。」

  「你看,伊裡斯把我的兄弟們全派了出去,只留我隨身伺候,因為我是泰溫·蘭尼斯特的兒子,他不放心。他要我待在瓦裡斯監視的範圍內,日日夜夜,不得脫離。所以那些勾當只有我一清二楚。」他還記得當羅薩特展開埋藏「這種物質」的分佈圖時,貝裡斯、高苟斯和國王眼中閃爍的光芒。「後來雷加與勞勃在三叉戟河上決戰,結果世人皆知。兵敗的消息傳來,伊裡斯安排王后帶韋賽裡斯王子夜奔龍石島,但不准伊莉絲公主離開。在他那顆瘋狂的腦袋裡,早將雷加的失敗歸咎于勒文親王的背叛,而要挾伊莉絲公主和伊耿王子為人質,便能保住多恩人的效忠。『篡奪者別想奪取我的王都』,我聽他聲嘶力竭地對羅薩特喊,『我要留給他們一座灰燼之城。讓勞勃這賊子和我一樣,君臨焦黑骨骸和烤熟血肉。』坦格利安家族世代實行火葬,沒有墳墓,伊裡斯要把整個君臨城化為他的火葬堆。呵呵,其實他不是真的想死,和從前的『明焰』伊利昂一樣,國王相信火焰能讓他……重生,化為真龍,向敵人復仇。」

  「奈德·史塔克作為勞勃的先鋒,率北軍日夜兼程南下,但我父親搶先一步抵達君臨。派席爾哄騙國王,西境守護特為勤王而來,於是城門大開。這一次,他本該聽從瓦裡斯的勸告,這一次……我父親在內戰中從頭到尾沒動一兵一卒,他決心率蘭尼斯特家族站在勝利者一邊,他決心報復伊裡斯多年以來的不公。三河之役讓一切唾手可得。」

  「負責把守紅堡的是我,眼見情勢無可挽回,便派出信使敦請國王準備談判。信使帶著國王的手諭回來:『獻上乃父人頭,否則汝自承叛逆。』我的人告訴我,羅薩特伯爵和國王在一起,他們不打算投降。我什麼都明白了。」

  「找到羅薩特時,他換了身普通士兵的衣服,正急急忙忙想溜出邊門。我一劍宰了他,接著殺了伊裡斯,以防他派別人出去送信。城破後的數日,我跑遍全城,殺掉所有參與者。貝裡斯用金子作賄賂,高苟斯流著眼淚懇求饒恕。呵,刀劍與火焰相比,無疑是種仁慈,高苟斯這奸賊不配。」

  水溫逐漸變涼,詹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不由自主地盯著右手的斷肢。正是它,讓我成為弑君者。山羊剝奪了我的榮耀和恥辱,留下什麼?我現在是誰?

  妞兒擺出一個可笑的造型,雙手牢牢抓著毛巾,靠在胸前,一對粗壯的白皙大腿從下面伸出來。

  「我的故事讓你無言?別啊,罵我,吻我,說我是騙子。有點反應。」

  「如果這是真的,為何無人知曉?」

  「禦林鐵衛發誓守護國王的秘密,你要我背棄誓言麼?」他笑了,「你以為高貴的臨冬城公爵會來聽取我無力的解釋?好一個重榮譽的人,居然看著我就認定我有罪!」詹姆打算爬出來,水已經涼了。「奔狼有什麼資格來評判雄獅?有什麼資格?」他的身體劇烈顫抖,斷肢掃到浴缸邊沿。

  劇痛……澡堂上下顛倒。布蕾妮在他摔倒前抓住他。她的手又濕、又冷、又抖,但總算還有力,她用意想不到的溫柔將他扶起。比瑟曦更溫柔。她一邊將他扶出浴缸,他一邊想,雙腿麻木不仁。「守衛!」他聽見妞兒大喊,「弑君者出事了!」

  詹姆,詹姆模糊地想,我的名字叫詹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潮濕的地板上,守衛們、妞兒和科本關切地望著他。布蕾妮還是裸體,不過她似乎暫時忘記了。「熱氣的緣故,」科本學土診斷。不,他不是學士,他沒有頸鏈。「他血液裡還有污穢,且營養不良。你們給他吃什麼?」

  「蟲子、馬尿和灰漿。」詹姆回答。

  「麵包、清水和麥粥。」守衛聲明,「而且他幾乎不吃,我們能拿他怎麼辦呢?」

  「這我不管,你們得負責幫他洗澡、穿衣、帶到焚王塔,」科本說,「波頓大人等著他共進晚餐,時間不多了。」

  「把乾淨衣服給我,」布蕾妮道,「我來幫他梳洗更衣。」

  大家都樂意把任務扔給她,於是忙把詹姆抬起,坐到牆邊石凳上。布蕾妮拿來自己的毛巾,又找到一個硬刷子,幫他搓洗。一名守衛遞來剃鬚刀,科本送來粗布內衣、于淨的黑羊毛馬褲、寬鬆的綠上衣和衣結在前的皮背心。詹姆神志清醒多了,但身體的殘缺無法彌補,靠妞兒幫忙,方才穿上衣服。「好呀,萬事具備,就差銀鏡與梳頭女嘍。」

  跟隨血戲班的前學士也為布蕾妮拿來乾淨衣服:褪色的粉紅綢緞裙服和亞麻布內衣。「對不起,小姐,這是全城您唯一能穿進去的服裝。」

  顯而易見,這身裙服是為手臂更苗條、腿腳更短、胸部更鼓脹的女人做的,漂亮的密爾蕾絲無法掩飾布蕾妮皮膚上處處傷痕。總而言之,換上女裝的妞兒看起來滑稽透了。她的肩膀比我寬,脖子比我粗,詹姆心想,難怪平時只穿盔甲。粉紅也和她不配。一連串殘忍的笑話在詹姆腦海中成型,但他沒說出口。還是別惹她,一隻手打不過。

  科本端來水瓶。「這是什麼?」眼看無頸鏈的學士要他喝,詹姆問。

  「用歐亞甘草泡的醋,混了蜂蜜和丁香。喝下去,您會多些力氣,頭腦清醒。」

  「給我能長出新手的藥劑,」詹姆道,「我只要這個。」

  「快喝,」布蕾妮嚴厲地說。他照辦了。

  足足過了半小時,他才找到力氣站起來。與澡堂潮濕窒悶的暖意相比,外面的空氣像冰冷的巴掌。「大人要立刻見他,」守衛告訴科本,「連她也去。需要我背他嗎?」

  「我能走路。布蕾妮,扶我一把。」

  詹姆抓住她的手,任他們帶他穿過庭院,來到一座通風良好的大廳。這裡甚至比君臨的王座廳還大,牆邊有巨大的壁爐,每隔十尺一個,難以盡數,只如今沒有生火,寒意徹骨。十來個穿毛皮披風的長矛兵警衛著大門和通往上方兩層樓臺的階梯。在這片無限的空曠中,平滑的板岩地板上,擱了一張板桌,恐怖堡伯爵和他的侍從正在那裡等他。

  「大人。」靠近後,布蕾妮開口。

  盧斯·波頓眼睛的顏色比岩石還淡,但比牛奶略深,他的聲音像蜘蛛一樣輕柔。「很高興見你身子好轉,爵士。小姐,您請坐。」他朝滿桌子奶酪、麵包、冷肉和水果作個手勢。「你要紅葡萄酒還是白葡萄酒?可惜成色不太好,亞摩利爵士將河安伯爵夫人的酒窖都掏空了。」

  「相信你是為此而處決了他。」詹姆一屁股坐下去,不讓波頓發現他的虛弱。「白酒是史塔克的玩意兒,我要作個可敬的蘭尼斯特,喝紅的。」

  「我喝水。」布蕾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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