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六六


  丹妮自己的欲望無從名狀,但喬拉的吻的確喚醒了某種東西,某種自卓戈卡奧死後便一直沉睡著的東西。躺在狹窄的鋪位上,她常常幻想擠在身邊的不是侍女,而是某位男子。這個念頭令她奇妙地興奮。有時候,閉上眼睛就會夢到「他」,但「他」從來不是喬拉·莫爾蒙,「他」更年輕更標緻,雖然面容始終是團朦朧的影子。

  有一次,丹妮被折磨得無法入睡,手不自禁地滑向兩腿之間,當她摸到那裡竟如此濕潤時,不禁屏住了呼吸。她的指頭在陰唇間來回移動,動作很慢,也幾乎不敢喘氣,以免驚醒身邊的伊麗,直到找到一個舒適的點,便停留在那裡,輕輕撫弄,起初尚羞澀猶疑,隨後越來越快,然而渴求的安慰依舊遙不可及,直到最後驚動了她的龍。其中一隻在船艙彼端嘶叫起來,伊麗發現了她的動作。

  丹妮知道自己漲紅了臉,但黑暗之中,伊麗肯定看不見。女僕無言地將一隻手搭上她的乳房,俯身含住乳頭,另一隻手則沿著她腹部柔和的曲線滑下去,穿過銀金色的細發叢,在大腿之間運動。不過一小會兒,她便雙腿扭曲,乳房高聳,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接著便尖叫起來。抑或那是卓耿的尖叫?伊麗一言不發,完事之後蜷起身子重新入眠。

  第二天,一切就像一場夢。即使發生過什麼,那跟喬拉爵士又有何關係?我要的是卓戈,我的日和星,丹妮提醒自己,不是伊麗,不是喬拉爵士,只有卓戈。然而卓戈已死,她以為所有的感覺都隨他在紅色荒原中消逝,但區區一個叛逆的吻不知怎的又將它們重新喚醒。他不該吻我。他擅自行事,我卻聽之任之,這絕不能再發生了。她鬱悶地抿起嘴,搖晃著腦袋,辮子裡的鈴鐺輕響。

  愈靠近海灣,城市變得愈美麗。巨大的磚塊金字塔沿岸排列,最大的有四百尺高。它們寬敞的平臺上生長著各種樹木、藤蔓與花草,陣陣芬芳的清風在其間旋繞。另一座巨型鷹身女妖像立在港口城門上,由燒硬的紅土製成,已明顯風化,蠍尾只剩一小截,而泥爪子裡陳舊的鐵鎖鏈,業已生銹腐爛。水邊比較涼快,而丹妮奇怪地發現,波濤擊打腐爛樁子的聲響竟令人寬心。

  阿戈扶她下轎。前方,壯漢貝沃斯坐在一根大樁子上,吃著一大塊棕色烤肉。「狗肉,」他看到丹妮便愉快地說,「阿斯塔波的狗肉不錯,小女王,要不要吃啊?」他笑著遞上狗肉,滿嘴油膩。

  「謝謝你,貝沃斯,我不要。」丹妮是吃過狗肉的,但此刻心中所想只有無垢者和他們愚蠢的小狗。她迅速掠過大個子太監,沿著跳板走上貝勒裡恩號的甲板。

  喬拉·莫爾蒙爵士等著她。「陛下,」他頷首道,「奴隸商人們來過。一行三人,帶著十來個文書和十來個下苦力的奴隸。他們走遍貨艙每個角落,記下一切東西。」他領她走到船尾。「他們有多少人待售?」

  「一個也沒有!」讓她生氣的是莫爾蒙還是這座城市?這座惟有鬱滯暑氣、汗騷臭味和剝落磚塊的奴隸之城?「他們賣太監,不賣人。磚頭做的太監,跟阿斯塔波其餘的東西一樣。我該不該買下這八千個死魚眼睛,為了一頂尖刺盔便殺害嬰兒、掐死小狗的磚頭太監?他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他們不是人,爵士!」

  他被她的怒氣嚇了一跳。「卡麗熙,」他說,「無垢者從小就被挑選,接受訓練——」

  「我聽夠了他們的訓練。」丹妮的眼淚奪眶而出,突如其來,促不及防。她反手一掌,狠狠地打在喬拉爵士臉上。要麼如此,要麼就得哭出聲來。

  莫爾蒙摸摸被打的臉頰。「如果我冒犯了女王陛下——」

  「你當然冒犯了我,大大地冒犯了我,爵士先生,如果你是我真正的騎士,就決不會將我帶到這個醜惡肮髒的地方。」如果你是我真正的騎士,就決不會吻我,或者那樣子看我的胸口,或者……

  「遵命,陛下,我這就叫格羅萊船長作好準備,趁著夜潮啟航,到某個不那麼醜惡肮髒的地方去。」

  「不,」丹妮說。格羅萊船長在前甲板上注視著他們,船員們也在看。白鬍子,血盟衛,姬琪……每個人聽到耳光聲都停下了工作。「我要立刻啟航,不等潮水;我要遠走高飛,再不回頭。但我不能,不是嗎?八千個磚頭太監等著出售,我必須想辦法把他們買下來。」說完,她離開他,走下艙室。

  船長室的木雕門內,她的龍並不安靜。卓耿昂頭嘶叫,蒼白的煙霧從鼻孔中噴出,韋塞利昂拍翅朝她迎來,試圖棲息在丹妮肩頭上,就像小時候那樣。「不,」丹妮邊說,邊輕輕掙脫,「你現在大了,不能那樣子,親愛的。」但龍不依,反將白金相間的尾巴盤在她手臂上,黑爪子嵌入衣服袖子的布料裡,緊緊攫住。她只得無奈地埋進格羅萊的大皮椅,咯咯直笑。

  「您離開之後,他們像發了瘋似的,卡麗熙,」伊麗告訴她,「韋塞利昂把門扒得滿地都是碎片,您看到了嗎?奴隸販子們過來看時,卓耿想逃跑。我抓住他的尾巴,不讓他走,他就回頭咬我。」她給丹妮看手上的牙印。

  「他們中有沒哪個想燒出一條路來?」這是丹妮最害怕的事。

  「沒有,卡麗熙。卓耿噴過火,卻是對著空中噴的,奴隸販子們嚇得不敢走近。」

  她吻了伊麗手上的傷痕。「很抱歉他咬了你,龍實在是不該鎖在小船艙裡的。」

  「這一點,龍跟馬很像,」伊麗道,「騎馬民族也是。卡麗熙,您聽,馬兒在下面嘶喊,踢打著木頭牆,姬琪說你不在時老婦人和小傢伙們也尖叫。他們不喜歡這輛水車,不喜歡這黑色鹹海。」

  「我明白,」丹妮說,「我真的明白。」

  「卡麗熙在傷心嗎?」

  「是的,」丹妮承認。既傷心又迷惘。

  「要我取悅您嗎?」

  丹妮退開一步。「不。伊麗,你不必那麼做。那晚上的事,當你醒來時看到……你不是服侍人的床上奴隸了,我給過你自由,記得嗎?你……」

  「我是龍之母的女僕,」女孩說,「取悅卡麗熙是我最大的榮耀。」

  「我不要那個,」她堅持,「不要。」她猛一轉身。「退下。我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丹妮回到甲板上時,黃昏已降臨到奴隸灣的海面上。憑欄而立,眺望阿斯塔波,一眼望去,它的確十分地美麗。天上繁星點點,而下方正如克拉茲尼的翻譯所言,磚頭金字塔上掛滿了絲綢燈籠,沐浴在光輝之中。但底層的街道、廣場和鬥技場卻是一片漆黑,而在那最最黑暗的兵營裡,有些小男孩正拿剩飯喂小狗,這是他們在被閹割那天得到的寵物。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卡麗熙。」是他。「我能否直言相告?」

  丹妮沒有轉身。此時此刻,她沒法看著他。如果看了,很可能又扇他耳光。或者哭出來。或者吻他。最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哪樣是對,哪樣是錯,哪樣是瘋狂。「說吧,爵士。」

  「龍王伊耿在維斯特洛登陸以後,山谷王國、凱岩王國和河灣王國的諸王們並不是自動投降的。若您想坐上他的鐵王座,就必須和他一樣,靠鋼鐵和龍焰去贏得——這意味著一切結束之前,您的手上將染滿鮮血。」

  血火同源,丹妮心想,這是坦格利安家族的箴言,她打小就記得。「讓敵人流血我很樂意,讓無辜者流血則是另一回事。他們要賣給我的不止是八千名無垢者,還包括八千個死去的嬰兒,八千條被掐死的狗。」

  「陛下,」喬拉·莫爾蒙說,「我去過遭蘭尼斯特軍洗劫之後的君臨城。嬰兒被殺害,老人和嬉戲的少年被殺害,遭強暴的婦女更是無法盡數。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頭狂暴的野獸,只要武器交到他手中,派他去打仗,那頭野獸便會蠢蠢欲動,隨時可能被喚醒。但是,我從沒聽說無垢者強暴婦女,屠殺百姓,他們甚至不會搶劫,除非指揮官明確下令。正如您所說,他們是磚頭做的太監,但一旦被您買下,從今往後,他們會殺的狗就只有您希望殺的狗。若我記得不差,您的確有狗要殺。」

  篡位者的走狗。「是的。」丹妮注視著柔和的彩光,任涼爽腥澀的微風吹拂。「說到洗劫城市,回答我,爵士——多斯拉克人為何從沒洗劫過這座城市?」她向前一指。「看看那些牆,它們已經開始崩塌,那兒,還有那兒。你能看到塔樓裡的衛兵嗎?我沒看到。他們躲起來了嗎,爵士?我今天目睹所謂的鷹身女妖之子,全是些驕傲自大的貴族,穿著布裙,渾身上下只有髮型嚇人。即便一個最普通的卡拉薩,也能把阿斯塔波像核桃一樣敲碎,挑出裡面腐爛的肉。告訴我,為何這只醜陋的鷹身女妖像沒有在多斯拉克海中的諸神大道邊,跟其他偷來的神像待在一起?」

  「問得好,卡麗熙,您有龍的眼睛。」

  「我需要答案,不要恭維。」

  「原因有二。首先,您說得沒錯,阿斯塔波勇敢的守衛者們不過是些廢物。他們所剩的只有古老的名望和鼓鼓的錢包,卻要打扮成夕日的吉斯長鞭手,裝作自己仍舊統治著一個大帝國。每人都是軍官,每人的頭銜都極誇張。節慶日裡,他們在鬥技場中模擬戰爭,以顯示英勇,但死的卻是太監。然而任何想與阿斯塔波作對的人都知道,對手將是無垢者,一旦形勢危急,奴隸商人們會讓所有部隊傾巢出動。別的不說,多斯拉克人自從在科霍爾城門口留下辮子之後,就再沒跟無垢者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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