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也許艾德慕比我以為的更精明,凱特托心想。他的計劃贏得了手下諸侯全心的支持,為何我就不滿意?弟弟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就像羅柏一樣。

  一直等到傍晚,她才去見克裡奧·佛雷爵士,她告訴自己拖得越久,他便喝得越醉。果不其然,她前腳踏進塔樓囚室,克裡奧爵士便蹣跚跪倒。「夫人,逃跑的事我一無所知。小惡魔說蘭尼斯特家的人身價不同,一定得有自己的護衛,我以騎士的榮譽發——」

  「起來,爵士。」凱特琳找地方坐下。「我知道瓦德·佛雷的孫子決不會當背誓者。」除非有利可圖。「我弟弟說,你帶來了和平條件。」

  「是的。」克裡奧爵士搖晃著站起來。看他東倒西歪的模樣,她心裡暗暗滿意。「說給我聽,」她命令,他便照辦。

  聽完後,凱特琳皺緊眉頭。艾德慕說得沒錯,這哪是什麼條件,除了……「蘭尼斯特願用艾莉亞和珊莎來交換他哥哥?」

  「是。他坐在鐵王座上賭咒發了誓。」

  「何人為證?」

  「滿朝文武均能作證,夫人,諸神也可為證。我把這些話都給艾德慕爵士講了,但他說不行,羅柏陛下決不會允許這樣的交換。」

  「他說的沒錯。」她不能責怪羅柏。艾莉亞和珊莎畢竟只是孩子,而那弑君者,一旦活生生放歸自由,便比全國上下任何人都兇險。此路不通。「你見過我女兒們嗎?她們的待遇如何?」

  克裡奧爵士猶豫起來。「我……是的,她們都……」

  他支支吾吾想撒謊,凱特琳意識到,只是被葡萄酒麻痹了意識。「克裡奧爵士閣下,」她冷冷地說,「當你的手下欺騙我方時,你已不在和平旗幟的保護之下。你敢撒謊,我就把你和他們一起吊上城牆。千萬別心存僥倖,我只問你一次——你看見我女兒們了嗎?」

  汗水浸濕了他的眉毛。「我在宮裡見到了珊莎,就是提利昂提出和平條件的那一天。她看起來非常可愛,夫人,只是有點蒼白,就像……淹過水。」

  只有珊莎,沒有艾莉亞!各種原因都有可能。艾莉亞一直很難管教。也許瑟曦不敢把她拿到宮中來炫耀,害怕她會說出什麼做些什麼。他們或許把她秘密而安全地關了起來,或者殺了她!凱特琳連忙把這念頭趕走。「照你的說法。和談條件由提利昂提出……可瑟曦才是太后攝政王啊。」

  「當時太后缺席,提利昂代表兩人發言。聽說那天她身體不適。」

  「真古怪。」凱特琳的思緒回到當初在明月山脈的那次可怕旅行,想起提利昂·蘭尼斯特如何將她身邊的傭兵誘惑到他門下。就一個半人而言,這侏儒真是聰明過頭。她無法想像萊莎將他趕出谷地後,他如何活了下來,但對此卻並不驚訝。至少,他和謀殺奈德一事了無瓜葛,而當原住民前來攻打時他保護過我。如果我相信他的話……

  她張開手掌,看著橫跨指頭的傷痕。是他的匕首留下的,她提醒自己,是他的匕首,拿在殺手手中,他雇這殺手去割布蘭的喉嚨。可是,侏儒矢口否認,即使萊莎把他打入天牢,又用月門威脅他,他還是不承認……「他撒謊,」她猛地站起來,「蘭尼斯特家的人個個都是騙子!這侏儒是最大的騙子!殺手拿的是他的匕首!」

  克裡奧爵士驚恐萬狀。「您說的我都不知——」

  「你的確不知情,」她同意,一邊快步走出囚室。布蕾妮緊跟在後,保持沉默。她的生活好單純,凱特琳心中油然升起強烈的嫉妒。她像個男人,男人什麼事都可以用劍去解決。然而對女人而言,尤其對一位母親來說,道路卻是崎嶇萬分,難以尋求。

  為鼓舞士氣,她在城堡大廳和守備隊共進一頓遲來的晚餐。用餐期間,「打油詩人」雷蒙德一直在歌唱,倒讓她省了心,可以不必講話。他唱的最後一首是自己寫的歌頌羅柏牛津大捷的歌謠:「黑夜中的星星是奔狼的眼睛,狂風呼嘯是他們在歌唱。」伴隨音階,雷蒙德搖擺頭顱,放聲吼叫,到最後,廳裡一半人都跟著他吼,連喝醉的戴斯蒙·格瑞爾爵士也參加進去。眾人的嗓門震得屋頂沙沙作響。

  就讓他們唱吧,只要能使他們勇敢,凱特琳邊想,邊把玩銀酒杯。

  「我小時候,暮臨廳裡常來歌手,」布蕾妮靜靜地說。「我用心記下了所有歌曲。」

  「珊莎也是這樣,雖然少有歌手肯作長途旅行前往臨冬城。」我告訴她在君臨會有很多很多的歌手。我告訴她在那裡能聽到各種各樣的音樂。我告訴她在那裡父親能為她找個好老師、教她彈豎琴。啊,諸神饒恕我……

  布蕾妮道,「我記得一個女歌手……從狹海對岸過來。我聽不懂她的語言,但她的嗓音就跟她的面貌一般姣好。李子色的眼睛,纖細的腰圍——我父親大概雙手就能握住,他的手差不多和我一樣大。」她握攏粗長的手指,似乎是想隱藏。

  「你會唱歌給父親聽嗎?」凱特琳問。

  布蕾妮搖搖頭,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眼前的餐盤,似乎要從殘留的肉汁裡尋找答案。

  「為藍禮呢?」

  女孩臉紅了。「沒有,我……他的弄臣,總說些殘酷的笑話,然而我……」

  「希望有一天,你能為我歌唱。」

  「我……可是,我沒有那種天賦。」布蕾妮推桌起身。「請您原諒,夫人,我可以先行告退嗎?」

  凱特琳點頭。這個高大笨拙的女孩大步離開廳堂,狂歡的人群中誰也沒有注意她。願諸神與她同在,凱特琳想,隨即無精打采地繼續晚餐。

  布蕾妮預言的強擊在三天后到來,但奔流城在五天后才接獲消息。艾德慕的信使抵達時,凱特琳正陪在父親床邊。來人盔甲凹陷,靴上滿是泥塵,外套破了個大洞,但他跪下時臉上的表情讓人一望而知他帶來的是好消息。「夫人,我們勝利了!」他呈上艾德慕的信。她顫抖著拆開。

  泰溫公爵在十幾處渡口嘗試強渡,弟弟寫道,屢戰屢敗。萊佛德伯爵淹死,來自秧雞廳克雷赫家外號「壯豬」的騎士被俘,亞當·馬爾布蘭爵士被打退三次……最激烈的戰鬥發生在石磨坊,此地由格雷果·克裡岡爵士率隊攻打。在衝鋒中,他的人落馬無數,以至於死馬阻塞了河道。最後,魔山帶一群精銳親兵沖上西岸,但艾德慕調來後備部隊加以反攻,敵軍被徹底擊潰,亂作一團,傷亡慘重。格雷果爵士失去了戰馬,身帶十幾處傷,狼狽地逃過紅叉河,我軍則用箭雨和飛石歡送。「他們過不了河,凱特,」艾德慕潦草地寫道,「泰溫公爵退往東南,大概想虛晃一槍後殺回來,又或是真的撤退。這都沒關係,他們永遠過不了河。」

  戴斯蒙·格瑞爾爵士興高采烈。「噢,只可惜我沒去,」她邊讀老騎士邊感歎,「雷蒙德那傻瓜在哪裡?該讓他為這場戰鬥好好譜首曲子,諸神在上,我想這次連艾德慕也樂意傾聽。《碾碎魔山的磨坊》,這名字怎麼樣?我真該自己來填詞呢!」

  「戰鬥結束前,我不想聽任何歌曲,」凱特琳尖刻地說,但她允許戴斯蒙爵士將勝利的消息傳出去,並同意他的提議——大開酒桶為石磨坊的榮耀乾杯。這段時間,奔流城的氣氛一直緊張壓抑,給人們一點希望和飲料是再好不過的事。

  當晚,城堡洋溢著歡慶的笑語。「奔流城萬歲!」平民們高呼,「徒利萬歲!萬歲!」他們來時既恐懼又無助,是弟弟收容了他們——雖然世上絕大多數領主都會將他們拒之門外。他們為他齊聲歡呼,聲音流過高聳的大窗戶,滲出厚重的紅木門。雷蒙德彈奏豎琴,身邊伴著兩位鼓手和一個吹簧管的小夥子。凱特琳聽著弟弟留給她作守備隊的這些青澀少年羞赧地笑語,興奮地嘰嘰喳喳。這些聲音很可愛……卻不能觸及她的心房。她無法分享他們的快樂。

  在父親的書房,她找出一本厚重的、皮面精裝的地圖冊,翻到河間地的部分。在搖曳的燭光下,她的眼睛順著紅叉河道來回巡視。他退往東南,她想。現在大概到了黑水河源頭附近,她估計。

  合上書本時,她只覺更加不安。諸神把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賜給我們:在石磨坊,在牛津,在奔流城外,在囈語森林……

  既然我們不斷勝利,為何我還心懷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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