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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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狼圍著火堆打轉,嗅嗅瓊恩,又嗅嗅風,不得寧靜。看來他不像是剛飽餐過一頓的樣子。當死人開始行走,最先發現的就是白靈,是他叫醒我,警告我。他忽然警惕地起立。「外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白靈,你聞到了什麼?」戴文說他聞到了冷。 冰原狼跳開一步,停下來,又回頭望他。他要我跟他走。於是瓊恩拉起斗篷的兜帽,離開營區,離開溫暖的篝火,穿過排列整齊的粗毛犁馬,朝外走去。白靈經過時,有匹馬緊張地嘶叫起來,瓊恩停下來摸摸它鼻子,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他們越接近環牆,他便愈清晰地聽見狂風刮過石縫發出的呼嘯。前方有人盤問,瓊恩走進火光下。「我去為司令大人取水。」 「好的,你去吧,」守衛說,「不過動作快點。」這名男子蜷縮在黑斗篷裡,拉起兜帽以對抗寒風,瓊恩看不見他的臉,只覺得他像原地不動的木桶。 瓊恩從兩根尖樁間擠過,而白靈則從下方穿出。牆縫裡插著一支燃燒的火炬,風聲席捲,它也跟著飛揚,發出白橙相間的光芒。瓊恩側身鑽過牆間通道,順手一把取下它。到了外面,白靈立時飛奔而下,瓊恩則慢慢跟隨,讓火炬為自己照亮下山的路。營地的喧嘩在身後湮滅。漆黑夜,亂石坡,險惡的山路,只要一時疏忽,便會摔斷膝蓋……甚至脖子。我到底在幹什麼?他一邊選取路徑一邊問自己。 森林就在下方,宛如裝備著硬皮與繁葉的戰士,靜默地排成隊列,等待著攻打山丘的命令。它們的身軀一片漆黑……只有當火光掃過枝幹,瓊恩才瞥見幾許綠影。隱隱約約,他聽見岩石間潺潺的流水聲。白靈在矮樹叢中消失不見,瓊恩拼力跟上,一邊側耳傾聽小溪的呼喚,以及樹葉在風中的歎息。枝條不斷攫住他的斗篷,頭頂濃厚的樹冠密密匝匝,遮蔽了繁星。 白靈跑到溪邊,啜飲清水。「白靈,」他喚道,「到我這兒來,快。」冰原狼抬起頭,兩眼通紅,目露凶光,清水如垂涎般自他牙關滑落。刹那間,他是如此凶怖可怕。隨後他便跑開了,跑過瓊恩身邊,沖向密林深處。「白靈,等等,站住,」他吼道,但狼毫無反應。蒼白而苗條的形體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中,瓊恩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獨自爬山返回,要麼繼續跟隨。 他只能跟隨,於是他放低火炬,憤憤不平地向前走去,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可能絆倒人的岩石,可能箍住腳的粗根和可能扭斷膝蓋的孔洞。每走幾步,他就停下來呼喚白靈,但夜風刮過密林的嚎嘯淹沒了一切。這真是瘋了,他愈加深入森林,便愈加這麼認為。當他終於打算回頭時,忽然瞥見前方有一道白影,閃向右邊,朝山丘奔去。他連忙追趕,上氣不接下氣地咒駡起來。 他們繞著拳峰的山腳跑了大約四分之一,直到再度他跟丟了狼。他累得喘不過氣,便在一堆灌木、荊棘和碎石中歇下腳步。火光之外,黑暗從四面八方向他逼近。 這時,一陣輕微的抓刨聲引起了他的注意。瓊恩朝發聲之地移去,在石頭和灌木間謹慎地遊走。最後,在一棵傾倒的大樹下,他終於找到了白靈。冰原狼正瘋狂地挖掘著大地,刨起陣陣塵土。 「找到了什麼?」瓊恩放低火炬,發現眼前是一座鬆土搭成的圓形土墩。一座墳墓,他心想,是誰的呢? 他跪下來,將火把插進身旁的泥地。土質鬆軟而多沙,瓊恩抓起一把,裡面既沒有石子,也沒有根須。不管這裡埋了什麼,必定為時不長。挖下兩尺,指頭有了衣物的觸覺。他認為是某具屍首,他恐怕是某具屍首,但這裡……有別種的異樣。他擠擠織物,覺出下面有某種細小、堅硬、不能彎曲的東西。這裡沒有氣味,更沒有屍蟲的跡象。白靈往後退開,蹲下來,盯著他瞧。 瓊恩撥開鬆土,找到一個圓形的包裹,直徑幾乎有兩尺。他將手指伸進土中,用力提出來,隨著拖拽,裡面發出叮噹的響聲。莫非是財寶?他心想,但手上感覺不出錢幣的形狀,仔細一聽聲音也不是金屬的發音。 一捆磨舊的繩子緊緊綁著包裹。瓊恩取出匕首,割斷開來,摸索著把織物抖開。包裹翻了個滾,東西落了一地,閃著黑光。他發現十幾把小刀,大批樹葉形狀的矛尖,以及無數的箭頭。瓊恩拾起一把刀,它輕若鴻毛,閃著黑芒,無有握柄。火炬的輝光在刀鋒上躍動,一輪橙色的細線描繪出銳利的鋒刃。是龍晶。魯溫師傅稱之為黑曜石的事物。難道說白靈找到了森林之子的古老窖室,埋藏於此數千年之久的遺物?先民拳峰是個古老的地方,可是…… 龍晶之下還有一個年代久遠的號角,牛角製成,邊緣鑲了青銅。瓊恩拍去號角裡裡外外的塵土,一串箭頭也跟著滑落。他任它們落下,隨手扯起包裹的一角,用手指揉搓。這是上好的羊毛,厚實,雙層織工,雖然受了潮但並未腐朽。它埋藏的時間不可能太久。手邊昏黑一團,瓊恩牽起毛料,湊近火炬。不是昏黑,是漆黑。 在起身呼喊之前,瓊恩已經明白了他所發現的東西:這是誓言效命的守夜人兄弟的黑斗篷。 第三十六章 布蘭 酒肚子在鍛爐邊找到他時,他正幫密肯拉風箱。「學士在塔樓等您,王子殿下。有只鳥剛從國王那邊過來。」 「從羅柏?」布蘭興奮起來,他等不及阿多,便讓酒肚子背他上樓。酒肚子是個壯漢,但塊頭沒阿多大,力量也差了不少。好不容易到達學士的住所,他已經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瑞肯已經到了,兩個瓦德·佛雷也在。 魯溫師傅遣開酒肚子,關上門。「大人們,」他嚴峻地說,「我們剛從陛下那裡接獲消息,其中有好也有壞。他在西境大獲全勝,在一個名叫牛津的地方擊破蘭尼斯特軍,隨後奪取了很多城堡。他這封信寫於烙印城,那裡從前是馬爾布蘭家族的堡壘。」 瑞肯拉拉老師傅的袍子,「羅柏可以回家了?」 「恐怕暫時還不行。還有仗等著他去打呢。」 「不是說他打敗泰溫公爵了嗎?」布蘭問。 「並非如此,」學士道,「此次敵軍由史戴佛·蘭尼斯特爵士率領,此人也在戰鬥中送了命。」 布蘭從未聽說過這個史戴佛·蘭尼斯特爵士,所以當大瓦德開口時,他發現自己居然贊同對方的話,「那沒用,泰溫大人才是關鍵。」 「告訴羅柏我要他回家家,」瑞肯說,「要他把小狼帶回來哦,還有爸爸媽媽。」儘管瑞肯知道艾德公爵已死,卻常常會忘記……大概是故意的吧,布蘭懷疑。他的小弟弟有著四歲小孩所特有的固執。 布蘭為羅柏的勝利高興,卻也隱隱有些不安。他還記得哥哥率軍離開臨冬城那天,歐莎告訴他的話。他走錯方向了,女野人如此堅持。 「遺憾的是,勝利總是伴隨著犧牲。」魯溫師傅轉向瓦德們。「大人們,牛津一役的陣亡將士包括你們的叔叔史提夫倫·佛雷爵士。羅柏信上說,他在戰鬥中受了點傷,起初人們都以為並不嚴重,然而三天后他卻在熟睡中死於自己的營帳。」 大瓦德聳聳肩:「他太老啦。我想想,該有六十五歲了吧。老頭子是打不了仗的。他總說自己累得要命。」 小瓦德大聲叫囂:「等咱們祖父死等得累趴下了,是吧?那麼艾蒙爵士是繼承人嘍?」 「別犯傻,」堂哥說。「長子的兒子的繼承權優於次子。萊曼爵士才是下一順位,接著是艾德溫,黑瓦德,疙瘩臉培提爾,再來還有伊耿。」 「萊曼也老了,」小瓦德道,「我敢打賭,他都過了四十,胃又不好。你覺得他將來能繼承領地嗎?」 「我才會繼承領地!誰管他呀。」 魯溫師傅嚴厲地打斷他們,「你們該為自己的話感到羞恥!兩位大人,死者是你們的親叔叔,你們應有的哀悼在哪裡?」 「是的,」小瓦德說,「我們非常悲痛。」 不對,他們才沒有哩。布蘭只覺一陣反胃,他們對到手的食物比你更滿意。於是他請求魯溫師傅准他離開。 「好,」學士搖鈴呼助。阿多大概在馬廄裡忙著,所以來了歐莎。她比酒肚子強壯,輕而易舉便抱起布蘭,背他下樓。 「歐莎,」穿過庭院時布蘭開口問,「你知道去北方的路怎麼走嗎?就是去長城和……更遠的地方?」 「找路不難。你只需追尋冰龍座,緊跟騎手之眼那顆藍色的星。」她用背抵開門,走上螺旋梯。 「那裡有巨人嗎?以及……其他的……異鬼?森林之子?」 「我親眼見過巨人,還聽過森林之子的事蹟,說到白鬼……你幹嘛問這個?」 「你見過三隻眼睛的烏鴉沒?」 「沒有。」她笑道,「我也不想見。」歐莎踢開臥室門,把他放在窗邊座椅上,他在那裡可以俯瞰下方的大院。 她離開沒多久,房門又開,玖健·黎德未經邀請便走進來,身邊跟著姐姐梅拉。「鳥兒帶信的事你聽說了?」布蘭問。對面的男孩點點頭。「可那不是你說的晚餐,只是羅柏寫的一封信,我們又沒吃信,而且——」 「綠色之夢會以奇特的方式反映現實,」玖健承認,「它們的真相並不容易理解。」 「給我講講你做的夢,」布蘭道,「講講臨冬城會有什麼遭遇。」 「王子殿下肯相信我了麼?您願意信我的話,不管聽起來多奇特了麼?」 布蘭點頭。 「大海正湧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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