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六〇


  隨後詹德利想到了之前被尤倫派去塔樓的那三個人,他們雖然也遭到攻擊,但那圓形的塔樓僅有一個入口,尚且位於二樓,必須搭梯子上去,一旦樓梯被收進塔裡,亞摩利爵士的手下就奈何不了他們。蘭尼斯特家的人馬雖然在塔底堆上乾柴放火,但石頭燒不起來,而洛奇又沒耐心把裡面的人逼出來。此刻詹德利一叫喚,凱傑克就開門出來。艾莉亞一聽庫茲建議他們繼續北上,不能回頭,心中便重複燃起返回臨冬城的希望。

  啊,眼前的村落雖然不是臨冬城,但那些茅草屋頂代表著溫暖和保護,說不定還有吃的。當然,這一切的先決條件是他們膽子夠大,願意冒險靠近。只要裡面不是洛奇就好,可他騎馬呀,早該走得遠遠地了。

  她站在樹上觀望良久,盼望能看到些什麼:一個人、一匹馬、一面旗,任何能提供訊息的東西都好。有幾次,她隱約見到一點動靜,然而房屋的距離實在太遠,無法確定。但有一回,非常清晰地,她聽見了馬的嘶叫。

  天上滿是飛鳥,大半為烏鴉。它們在茅草屋上空振翅盤旋,遠處觀之,大小和蒼蠅無異。東邊的神眼湖活像一片被太陽敲出的藍,佔據了半個世界。近來幾天,他們沿著泥濘的湖岸緩緩前進(詹德利死也不肯接近任何道路,就連熱派和羅米也覺得有理),艾莉亞時時覺得湖水似乎在呼喚她。她好想一頭躍進平靜的藍湖,把自己洗個乾淨,遊個泳、潑潑水,然後躺在豔陽下曬乾。可她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脫衣服,連洗衣服都不敢。所以每天日落,她只能常坐在湖邊岩石上,兩腳垂在沁涼的湖水中。後來她把那雙破爛不堪的鞋子丟了。赤腳走路起初很痛苦,但水泡會破,割傷會癒合,最後她的腳底硬得跟皮革一樣。腳趾間滿是濕泥的感覺很舒服,她喜歡肌膚與大地相連的悸動。

  從這裡看去,她可以見到東北方一座林木茂密的小島。離岸三十碼處,三隻黑天鵝遊弋水面,好一幅安詳景致……沒人告訴它們戰爭已經來臨,焚毀的城鎮和慘死的人們也與它們無關。她羡慕地望著它們,心裡的一部分想變成天鵝,另一部分卻又想殺一隻來吃。她的早餐是橡子糊和一把甲蟲。其實只要習慣,甲蟲並不難咽,蠕蟲就困難多了。但再怎麼難吃,總比天天餓肚子好。甲蟲很容易找,隨便踢翻石頭就有。艾莉亞小時候,曾有一次為了看珊莎尖叫,故意吃下一隻甲蟲,所以如今再吃沒什麼障礙。「黃鼠狼」也平靜接受,可熱派剛試著要吞,便把蟲嘔了出來。至於羅米和詹德利,則連試都不敢試。昨天詹德利抓到一隻青蛙,和羅米分著吃了。幾天前熱派還找著一堆黑莓,他們立刻把整叢摘了個一乾二淨。但多數時候,他們得靠清水和橡子為生。庫茲教他們如何用石頭磨一種橡子糊,那味道糟透了。

  她真希望盜獵者庫茲沒死,關於森林的知識,他比其他人加起來懂的還多,可那晚他在守衛塔收梯子時被人一箭射穿了肩膀。塔柏用湖邊的泥巴和青苔為他敷傷,前兩天庫茲直說這傷不礙事,雖然他喉嚨的血肉逐漸轉黑,恐怖的紅腫條痕從下巴一路長到胸前。後來有天早上,他沒力氣起身,第二天就死了。

  他們堆石頭做成他的墳墓,凱傑克拿了他的劍和獵號,塔柏則取走弓箭、靴子和短刀。兩人離開時,把這些都帶走了。起初他們以為這兩人只是去打獵,不多久便會帶著獵物回來喂飽他們。可他們等啊等,直到最後詹德利驅使他們上路。或許塔柏和凱傑克認為拋下這群孤兒不管,自己存活的機會比較大。說不定事實果真如此,但這並未減少她對他們的恨意。

  樹下,熱派學著狗叫。從前,庫茲教他們用動物的聲音彼此聯絡,他說這是盜獵者的招牌技巧,可他還沒教會便死了。熱派學鳥叫實在苯透了,學狗叫稍好些,可也好不了多少。

  艾莉亞跳向下面的樹枝,同時伸出雙手保持平衡。水舞者絕不會摔落。她著地很輕,腳趾彎曲,緊扣樹枝。隨後她走了幾步,再往下跳到一根較大的枝幹,接著雙手懸吊在樹枝上,一手接一手地向裡爬,穿越密集的樹葉,直到手腳觸到主幹。樹皮摸起來很粗糙,她很快下了樹,最後六尺一躍而下,著地滾翻。

  詹德利伸手拉她起來,「你上去了好久。看到什麼了嗎?」

  「一個漁村,不大,就在北邊的湖岸。一共二十六間茅屋和一間石板屋,我數過了。我還看到半露的馬車。那地方有人。」

  聽見她的聲音,黃鼠狼便從灌木叢裡爬了出來。這綽號是羅米取的,他說她長得很像黃鼠狼,其實根本沒那回事,但他們總不能老叫她「愛哭鬼」吧,因為她後來總算是不哭了。她的嘴巴髒兮兮的,艾莉亞希望她別又去吃了泥巴才好。

  「看到人了?」詹德利問。

  「只看得到屋頂,」艾莉亞說,「不過有些煙囪在冒煙,我還聽見了馬叫。」黃鼠狼伸出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腿,最近她經常這樣。

  「有人就有吃的!」熱派道。他太吵了,詹德利一天到晚叫他放低音量,卻不起作用。「說不定會分咱們一點!」

  「說不定把咱們都宰了。」詹德利說。

  「只要乖乖投降就行。」熱派滿懷希望地說。

  「你這口氣還真像羅米。」

  綠手羅米坐在一棵橡樹下,背靠兩塊粗厚的樹根。莊裡激戰時,他的左小腿被一根長矛刺穿,到得第二天晚上,他只能扶著詹德利,單腳走路。如今他連走都半辦法了,他們只好砍樹枝做擔架。抬著他趕路不但辛苦,速度也慢,一有顛簸他就呻吟個沒完。

  「咱們非投降不可,」他說,「尤倫就該這麼做,他應該聽話開門。」

  艾莉亞真是受夠了羅米這番「尤倫應該投降」的評論。大家抬他走,可他整天說著這些,不然便是抱怨腳痛和喊餓。

  熱派附和:「他們命令尤倫開門,還是以國王之名說的。只要以國王之名說的事,你就一定得照辦。都是那臭老頭的錯,如果他乖乖投降,咱們就不會有事。」

  詹德利眉頭一皺,「只有騎士和貴族會互相俘虜,討取贖金,他們才不管你這種人投不投降呢。」他轉向艾莉亞,「你還看到什麼?」

  「如果是漁村,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會賣魚。」熱派說。湖裡有的是鮮魚,可惜他們沒工具抓。艾莉亞試過用手,學習之前寇斯的把式,只是魚的動作比鴿子快,水光反射又老害她看不清。

  「有沒魚賣我不清楚。」艾莉亞拉拉黃鼠狼糾結一團的頭髮,心想還是割掉比較好。「湖邊有烏鴉,那裡肯定有東西死了。」

  「一定是死魚,給沖上了岸。」熱派說,「烏鴉能吃,我敢打賭咱們也行!」

  「咱們應該抓幾隻烏鴉,吃烏鴉才對!」羅米說,「咱們可以生個火,像烤雞一樣把它們烤來吃。」

  詹德利皺眉的時候看起來很凶,他的鬍子愈長愈濃密,黑如石南。「我說了,不許生火。」

  「羅米肚子餓,」熱派開始哀嚎,「我也餓。」

  「誰肚子不餓啊?」艾莉亞道。

  「你啊!」羅米啐了一口,「你這吃蟲鬼。」

  艾莉亞真想揚腿踢他的傷口,「我不是說過嗎?你如果要吃我也可以給你挖。」

  羅米露出作嘔的表情,「我若不是腳成這樣,早打幾隻野豬來吃了。」

  「打野豬。」她嘲笑道,「你知道不?你得先有一根獵豬用的長矛,要有馬兒和獵犬,還要有人幫你把野豬從窩裡趕出來。」父親以前就跟羅柏和瓊恩一起在狼林裡獵野豬,有一次他還帶布蘭去過,但從不准艾莉亞跟去,即使她年紀比布蘭大。茉丹修女說打獵之事不適合淑女,母親則答應她長大以後可以養只自己的獵鷹。如今她已經長大了,但要是有只獵鷹,鐵定先把它吃掉。

  「你懂什麼打野豬?」熱派說。

  「起碼懂得比你多。」

  詹德利沒心情聽他們吵架,「你兩個都給我安靜!讓我想想該怎麼做。」他一思考便會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彷佛難受得緊。

  「只有投降。」羅米說。

  「我叫你別再說投降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裡的人是誰。弄不好可以偷點吃的。」

  「若不是羅米腳受傷,可以叫他去偷。」熱派說,「他以前在城裡就是小偷。」

  「而且很差勁,」艾莉亞道,「不然就不會被抓了。」

  詹德利抬頭看看太陽,「要溜進去最好趁傍晚,等天一黑我就去瞧瞧。」

  「不,我去,」艾莉亞說,「你太吵了。」

  詹德利又開始皺眉,「那我們一起去。」

  「應該叫阿利去,」羅米說,「他動作比你輕。」

  「我說了,我跟他一起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