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四五


  「船都被開走了。」不知怎的,艾莉亞知道就算他們把全鎮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第二艘船。她灰心地爬下馬,在湖邊跪下。湖水輕拍雙腳,幾隻螢火蟲飛了出來,小小的亮點在半空閃爍。綠色的湖水溫暖一如熱淚,卻沒有鹹味,嘗起來是泥土、植物和夏天的味道。艾莉亞把臉伸進水中,洗去旅途塵土和汗水。抬頭時,小水滴滑下脖頸,流進衣服,感覺很是舒服。她真想脫光衣服,在這溫暖的湖水裡游泳,像只粉紅的小水獺一樣悠遊其間。說不定她可以就這樣遊回臨冬城呢!

  渥斯喊著要她幫忙找尋,於是她讓馬沿岸吃草,自己則探頭進船屋和貨棚裡搜索。他們找到一些船帆、幾堆釘子、幾桶硬焦油,還有一隻剛產下一窩小貓的母貓,但偏偏沒有船。

  待尤倫和其他人返回,小鎮已經黑得像夜晚的森林。「塔裡沒人,」他說,「領主要不去打仗,要不就是帶著老百姓逃到安全的地兒去了,誰也說不準。鎮上沒馬也沒豬,但我們還能加點菜,我在鎮上看到一隻走丟的鵝,幾隻雞,神眼湖裡還有不少魚。」

  「船都被開走了。」艾莉亞報告。

  「咱們可以把划艇的船底給補上。」寇斯道。

  「那也只能載四個人。」尤倫說。

  「我們有釘子,」羅米指出,「而這附近多的是樹,我們可以自己造船。」

  尤倫啐道,「染布小子,你什麼時候學會造船啦?」羅米一臉茫然。

  「我們可以做個大木筏,」詹德利提議,「做木筏並不難,我們用長竿子撐船過湖。」

  尤倫想了想,「湖太深,撐不過去,不過如果沿著岸邊的淺水區走……馬車就得留下。說不定這樣也好,我晚上睡覺時想想。」

  「晚上可以住旅店嗎?」羅米問。

  「咱們住莊子,把大門拴上。」老人說,「外面有石牆圍繞,會睡得安穩一點。」

  艾莉亞忍不住了,「我們不該留在這裡!」她脫口而出,「這裡的村民一個都沒留下,他們都跑光了,連他們的主人也跑了!」

  「阿利怕囉!」羅米怪笑著宣稱。

  「我才不怕!」她回嘴,「但這裡的居民都很害怕!」

  「聰明小子,」尤倫說,「是啊,這兒正在打仗,他們沒別的選擇。我們不一樣,守夜人從不介入任何紛爭,所以誰都不會把我們當敵人。」

  可也沒人把我們當朋友,她想,但這次沒把話說出口。羅米和其他人正盯著她瞧,她可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膽小鬼。

  莊園大門鑲滿鐵釘,裡面有兩根小樹般粗的鐵門栓,地上有插門栓的洞,門上則有金屬托架。將門栓穿過托架後,呈一斜十字形。待他們徹底搜查莊園內部,尤倫對大家宣佈:這裡雖不是紅堡,卻勝過泰半鄉下土壘,睡個一晚應該沒問題。圍牆用未經粉刷的粗石砌成,高約十尺,雉堞內有木制走道。莊園北面則有扇側門。此外格倫還在老舊的木穀倉裡發現一條曲折狹窄而潮濕的暗道,埋藏在稻草堆下。他沿通道進到地底,爬了好長一段,最後從湖邊走出。尤倫叫他們拉輛馬車壓住暗門,確保不會有人由此摸入。所有人被他分為三班守夜,還派塔柏、庫茲和凱傑克去荒廢的塔樓,負責由高處警戒。庫茲帶了一支獵號,遇險即可吹用。

  他們把馬車和牲口都弄進來,然後關上大門。穀倉看來搖搖欲墜,內裡卻大得足以容納鎮上大半的牲畜。村民危急時的避難所更大,那是一棟低矮狹長的石砌建築,上覆茅草屋頂。寇斯從側門出去,把那只鵝抓了回來,此外還帶來兩隻雞,尤倫同意他們生火煮飯。莊內有個大廚房,可惜所有的鍋碗瓢盆全被帶走了。詹德利、道柏和艾莉亞抽到煮飯的簽。道柏叫艾莉亞去拔雞毛鵝毛,詹德利則去劈柴。「為什麼不讓我劈柴?」她問,但沒人理她。於是她只好氣呼呼地拔著雞毛,尤倫則坐在對面板凳上,用磨刀石磨他的短刀。

  晚餐煮好之後,艾莉亞吃了一根雞腿和一點洋蔥。大家都沒多說話,連羅米也不例外。飯後,詹德利獨自走到一邊去擦拭頭盔,臉上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小女孩依舊啼哭不止,可熱派一拿鵝肉喂她,她立刻大口吞下,然後睜大眼睛索要。

  艾莉亞抽的是第二班守夜,所以她先到避難所裡找了個稻草墊休息。然而她睡不著,便問尤倫借了顆磨刀石,磨起了縫衣針。西利歐·佛瑞爾曾說:鈍劍有如跛馬。熱派蹲在她身旁的草墊上看她磨劍。「你打哪兒弄來這麼好一把劍啊?」他開口問,一見她的眼神,趕忙防衛性地舉手,「我又沒說你偷東西,我只想知道你從哪兒弄來的,就這樣而已。」

  「我哥哥給我的。」她低聲說。

  「我不知道你還有個哥哥呢。」

  艾莉亞停下工作,伸手到襯衫下抓癢。稻草裡有跳蚤,但她已經不以為意了。「我們家很多男孩子的。」

  「真的?他們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我真不該說話,尤倫不是要我閉上嘴巴嗎?「都比我大,」她撒謊,「他們有很多很大的寶劍,他們教我怎麼去殺找我麻煩的人。」

  「我隨便問問,不想找麻煩,」熱派說罷離開。艾莉亞獨自一人蜷在草墊上,她可以聽見避難所遠端小女孩的哭聲。她肯靜下來就好了,她怎麼老是哭個沒完?

  她一定是睡著了,雖然她根本不記得闔眼。在夢中,她聽見一隻狼的嗥叫,聲調恐怖,立刻把她驚醒。艾莉亞在草墊上坐起身子,心臟怦怦狂跳。「熱派,快醒醒!」她搖晃著起身。「渥斯!詹德利!你們沒聽見嗎?」她穿上一隻靴子。

  她周圍的大人小孩聽了紛紛行動,從床墊上爬起來。「怎麼了?」熱派問。「聽見什麼啊?」詹德利想知道。「阿利作惡夢了吧!」另一個人說。

  「沒有,我真的聽見了!」她堅持,「有狼在叫!」

  「阿利滿腦子都是狼,」羅米譏笑她。「隨它們去叫,」詹德利說。「它們在外頭,咱們在裡面,」渥斯也同意。「從沒聽說狼會攻打莊園,」熱派道,「而且我啥也沒聽到。」

  「是狼在叫!」她對他們大喊,同時套上另一隻靴子。「一定出事了!有東西來了!快起來啊!」

  眾人還來不及笑話她,聲音便穿過黑夜,轟然而至——這並非狼嚎,而是庫茲的獵號,示意危險來臨。轉眼間,所有的人都忙著穿衣服,抓起各種武器。號角聲再度響起,艾莉亞朝大門跑去,她飛奔過穀倉時,尖牙猛地一扯鐵鍊,賈昆·赫加爾則自馬車後喊道:「小子!好小子!打仗了,流血了?小子,把我們放了,某人可以作戰!小子!」她沒理會他,繼續往前跑,這時,她已經聽見了牆外的馬蹄和喊叫。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雉堞走道,可胸牆有些高,而艾莉亞又矮了點,她腳踩著牆上的凹洞,才勉強從牆頭看出去。一時之間,她以為鎮上滿滿的都是螢火蟲,接著才明白那是大隊人馬,手持火把,在房舍間來回奔跑。她看到一個茅草屋頂起火燃燒,橙色的酷熱火舌舔舐著黑夜。又有一處著火,此起彼落,很快四周便成了一片火海。

  詹德利爬上來站在她身邊,他已經戴上了頭盔。「來了多少人?」

  艾莉亞試著去數,但他們移動太快,只見飛拋的火把在夜空中旋轉。「一百,」她說,「或者兩百,我不知道啦!」透過熊熊的烈火劈啪,她可以聽見人的喊叫。「他們馬上就會過來!」

  「你看!」詹德利指著說。

  一隊騎兵穿過燃燒中的建築,朝莊園而來。火光照亮了金屬頭盔,將他們的盔甲染成橘黃。其中一人高舉長槍,槍尖有旗幟飄動。她覺得旗幟是紅色的,但夜裡實在分辨不清,四處火光沖天,任何東西看起來不是紅就是黑或是橙。

  火勢不斷蔓延,艾莉亞看到一棵樹被火焰吞噬,火舌在枝葉間穿梭,大樹彷佛穿上件件飄動的鮮橙長袍,與夜色形成鮮明對比。此時,所有人都醒了,要麼上來協防城牆,要麼忙著安撫下方嚇壞的牲口。她聽見尤倫高聲下令。有東西撞上她的腿,她低頭一看,竟是那愛哭的小女孩抱住自己大腿不放。「走開啦!」她把腳抽開,「你在這裡幹什麼?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啦!笨蛋!」她一把推開女孩。

  騎兵們在門外勒住韁繩,「莊裡的人聽好了!」一名頭戴高大尖刺盔的騎士朗聲道,「以國王之名,立刻開門!」

  「嘿,哪個國王啊?」老雷森吼回去,他立刻被渥斯一巴掌打得閉嘴。

  尤倫爬上大門旁的雉堞,把褪色的黑斗篷綁在一根木棍上。「下面的人聽我說,」他叫道,「鎮上的人都走光啦!」

  「那你這老頭又是誰啊?是不是貝裡伯爵手下的膽小鬼啊?」頭戴尖刺盔的騎士說,「索羅斯那蠢胖子在裡面麼?問他喜不喜歡這些火!」

  「我這兒沒這人!」尤倫吼回去,「只有守夜人徵用的幾個小子。咱們和你們的戰鬥沒關係!」他高舉木棍,讓對方看清斗篷的顏色。「你瞧,這是守夜人的黑衣!」

  「我瞧是唐德利恩家的黑色!」手握旗幟的人喊。在全鎮大火的照映下,艾莉亞清楚地看出了他旗上的標誌:紅底金獅。「貝裡大人的家徽就是黑底紫色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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