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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四章 提利昂

  曼登·穆爾爵士一身禦林鐵衛的雪白制服,活像一具裹布的屍體。「太后有令:會議途中不得打擾。」

  「爵士先生,我不過就一樁小事,」提利昂從袖子裡取出羊皮紙。「這是我父親泰溫·蘭尼斯特,也就是當今首相寫的信,上面有他的印章。」

  「太后不希望有人打擾。」曼登爵士慢條斯理地重複一遍,彷佛當提利昂是蠢蛋,聽不懂他剛才說的話。

  詹姆曾說,禦林鐵衛中最危險的角色非穆爾莫屬——當然,除了他自己——因為這傢伙面無表情,誰也料不透他心中的打算。提利昂此刻真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端倪。倘若真要刀劍相向,此人當然不是波隆和提魅的對手,但剛一上任就宰了喬佛裡的護衛,以後怎麼得了?但話說回來,假如就這麼讓他得逞,自己還有何權威可言?於是他逼自己露出微笑。「曼登爵士,我想您一定還沒見過我的夥伴。這位是提魅之子提魅,他是明月山脈灼人部的『紅手』將軍。這位則是波隆,您應該還記得艾林大人的侍衛隊長瓦狄斯·伊根爵士吧?」

  「這人我知道。」曼登爵士眼色淺灰,目光異常呆滯,毫無生氣。

  「你知道的他,已經不存在了。」波隆淺淺一笑,出聲糾正。

  曼登爵士彷佛充耳不聞。

  「總之呢,」提利昂輕快地說,「我真的想見見我那好姐姐,順便把這封信傳進去,爵士先生,可否請您行行好,幫我們開個門?」

  白騎士無動於衷。就在提利昂忍無可忍,打算來硬的的時候,曼登爵士突然往旁邊一站。「你可以進去,但他們不行。」

  雖然只是小小的勝利,果實卻依舊甜美,他心想。他已經通過了第一道測驗。提利昂·蘭尼斯特推開門,走進大廳,頓時覺得自己高大起來。原本正在討論國事的五位重臣見狀紛紛停下。「是你!」姐姐瑟曦的語氣中一半是難以置信,另一半則是極度嫌惡。

  「我總算知道喬佛裡的好禮貌是從哪兒學來的了。」提利昂停下腳步,欣賞一左一右把守大門的兩隻瓦雷利亞獅身人面獸雕像,流露出全然的自信。瑟曦對虛弱極為敏感,就像狗兒可以嗅出恐懼。

  「你來這裡做什麼?」姐姐用那雙漂亮碧眼審視著他,不帶一絲感情。

  「幫咱們親愛的父親大人送信囉。」他晃悠悠地走到議事桌邊,把卷得緊緊的羊皮紙放在兩人中間。

  太監瓦裡斯伸出那雙灑了脂粉的纖纖玉手,拿起信在手中把玩。「泰溫大人實在太周到了,連封蠟都像黃澄澄的金子。」瓦裡斯仔細檢查封印。「不論從哪方面看,都像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瑟曦一把搶過,揭起封蠟,展開信紙。

  提利昂看著她讀信。此刻姐姐大大方方地端坐於王位之上——他推測喬佛裡大概也和勞勃一樣,甚少出席御前會議——既然如此,提利昂便也當仁不讓,爬上了首相的位子。

  「真是豈有此理!」最後太后總算開口,「家父派我弟弟入宮接管他的職務,他叮囑我們視提利昂為國王之手,直到他能親自上朝輔政為止。」

  派席爾大學士撚撚他瀑布般的白鬍鬚,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如此說來,我們得正式歡迎他了。」

  「正是,」傑諾斯·史林特是個雙下巴,頭頂幾乎全禿,看起來活像只青蛙,一隻一朝得勢,自命不凡的青蛙。「大人,我們正需要您。眼下叛亂四起,天際又有凶象,城裡大街小巷都在暴動……」

  「傑諾斯大人,敢問這是誰的錯?」瑟曦厲聲道,「該由你手下的金袍衛士負起維持秩序的責任。至於你,提利昂,你上戰場殺敵想必對我們更有幫助。」

  他笑了,「不不不,我殺敵殺夠了,還是敬謝不敏的好。坐椅子,總比騎馬安穩得多,更何況我寧願端酒杯,也不要拿戰斧。不是都說戰場上鼓聲雷動,金甲奪目,馬鳴蕭蕭嗎?唉,戰鼓敲得我頭疼,穿盔甲都快被太陽烤焦,簡直跟豐收宴會上的烤鵝沒兩樣,至於馬嘛,它們就知道四處拉屎!不過呢,我也不該抱怨,跟在艾林穀受到的盛情款待相比,鼓聲、馬糞和蒼蠅已經沒話說啦。」

  小指頭哈哈大笑:「說得好,蘭尼斯特大人,您這番話真是深得我心。」

  提利昂對他微微一笑,心中想起了某把龍骨刀柄、瓦雷利亞鋼刀身的匕首。咱們得儘快找個時間談談這事。到時不知培提爾伯爵還會不會覺得有趣。「所以,」他對眾人說,「還請各位務必容我效勞,即便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好。」

  瑟曦把信又讀過一遍。「你帶來多少人?」

  「總有幾百個吧,多半是我自己的人。老爸說什麼也不肯抽調人手,怎麼說,他畢竟是在打仗嘛。」

  「倘若藍禮兵臨城下,或者史坦尼斯從龍石島渡海攻來,你這幾百人有什麼用?我要的是一支軍隊,父親卻送來一個侏儒。首相由國王選擇,經重臣同意後方能任命。喬佛裡任命的是我們父親大人。」

  「而父親大人任命了我。」

  「他無權這麼做,除非得到小喬的同意。」

  「你想親口質問他的話,泰溫大人此刻正率軍駐紮於赫倫堡。」提利昂彬彬有禮地說,「諸位大人,可否容我和姐姐私下說幾句?」

  瓦裡斯滑溜地站起來,露出那一貫阿諛諂媚的笑容。「令姐甜美的聲調想必讓您倍感思念。諸位大人,我們就讓他們小聚片刻如何?這動盪不安的國事待會兒再來處理也不遲嘛。」

  雖然傑諾斯·史林特動作有些遲疑,派席爾大學士則步履蹣跚,但他們到底是起身了。小指頭是最後站起來的。「我是不是這就去請總管在梅葛樓裡為您收拾幾個房間?」

  「培提爾大人,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要住首相塔裡史塔克大人先前的居所。」

  小指頭笑道:「蘭尼斯特大人,您膽子可比我大多了。您總該知道咱們前兩任首相的下場吧?」

  「兩任?你想嚇唬我,為何不乾脆說四任?」

  「四任麼?」小指頭眉毛一揚。「難道艾林大人之前的兩位首相也在塔裡遭遇不測?恐怕我當時年紀還小,沒有多加留意。」

  「伊裡斯·坦格利安的最後一任首相在君臨城陷時被殺,我懷疑他根本還來不及搬進塔裡,前後不過只當了十四天的首相。他之前那位呢,則是被活活燒死。再往前嘛,有兩位被剝奪了領地和頭銜,死於流放途中,死時身無長物,一貧如洗,還自覺走運呢。我相信家父是最後一位從君臨全身而退的首相。」

  「真有意思。」小指頭道,「我越聽越覺得睡地牢比較安全。」

  說不定你會如願以償喲,提利昂心想,但他嘴上卻說:「我聽說勇氣和愚蠢往往只有一線之隔。無論首相塔到底受了什麼詛咒,但願我這小個子可以逃過它的魔掌。」

  傑諾斯·史林特哈哈大笑,小指頭嘴角微揚,派席爾大學士則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兩人出去了。

  「父親大老遠派你來,希望不是讓你來給我們上歷史課。」旁人離去後,姐姐開口嚷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你那甜美的聲調。」提利昂對她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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