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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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香吧?」酒商笑眯眯地說,「爵士先生,您可聞出了葡萄的香氣?青亭島的特產喲。大人,就請您先嘗嘗,然後再告訴我這是不是您喝過的最甘甜最濃郁的酒。」 喬拉爵士把酒遞給他。「你先喝。」 「我?」那人笑笑,「大人,我不夠格喝這麼好的酒,更何況哪有酒販子喝自己的酒呢?」他的笑容雖然和藹可親,但她卻看到他額間佈滿汗珠。 「叫你喝你就喝。」丹妮口氣冰冷地說,「把這杯喝幹,不然我就叫他們抓住你,讓喬拉爵士把整桶灌進你喉嚨。」 酒商聳聳肩,伸手去拿杯子……結果卻雙手抓起酒桶,朝她擲來。喬拉爵士連忙用力一撞,把她整個人推開,酒桶滾過他的肩膀,落地裂開。丹妮重心不穩跌了一跤。「哎呀!」她尖叫著想伸手撐地……幸好多莉亞及時抓住她的手臂往後一拉,所以她是雙腳著地,腹部沒有受碰撞。 酒商翻身跳過攤位,從阿戈和拉卡洛中間竄了出去,撞開伸手想拿亞拉克彎刀、卻撲了個空的魁洛,然後沿著過道逃走。丹妮聽到喬戈的鞭子啪啦,只見皮鞭如舌頭般竄出,卷住酒販的腳,這金髮男子登時面朝下僕倒在地。 十來個商隊守衛快步趕來,商隊統領拜安·佛提利斯也來了。他是個諾佛斯人,皮膚有如老舊皮革,身材矮小,藍色豎胡直上耳際。他一句話也沒問,似乎就明白發生了什麼。「把這人帶走,聽候卡奧發落。」他指著地上的人下令,兩名守衛隨即架起酒販。「公主殿下,請收下他的酒當禮物。」商隊統領繼續說,「算是一點不成敬意的補償,沒想到我們商隊裡竟有人幹出這種事,真對不住。」 多莉亞和姬琪扶著丹妮站起來,毒酒正從裂開的酒桶緩緩流到泥地上。「你怎麼知道?」她顫抖著問喬拉爵士。「你怎麼知道?」 「卡麗熙,本來我也不知,是看他不肯喝酒方才確定。先前我讀了伊利裡歐總督的信,就害怕會有這種事發生。」他深色的眼睛環視著市集裡圍觀的陌生人群。「走吧,不適合在這裡談。」 他們抬她回去時,丹妮幾乎要哭出來。嘴裡這種味道她早已嘗過:恐懼。她長年生活在對韋賽裡斯的恐懼當中,害怕喚醒睡龍之怒,現在的情形卻更糟。如今她不只為自己害怕,還要擔心肚子裡的胎兒。他想必是察覺了她的恐懼,因此在她體內不安地胎動著。丹妮輕撫隆起的肚子,希望她可以伸手觸碰他、摟抱他、撫慰他。「小寶貝,你是真龍傳人呢。」轎子簾幕緊掩,微微搖晃,她也隨之晃動,「真龍傳人喲,龍是不會害怕的。」 回到她在維斯·多斯拉克的空心圓丘後,丹妮吩咐人們全部退下——除了喬拉爵士。「告訴我,」她在靠墊上緩緩躺下,同時命令道,「是『篡奪者』下的令嗎?」 「是的,」騎士取出一張卷起的羊皮紙。「這是伊利裡歐總督寫給韋賽裡斯的信。信中說,勞勃·拜拉席恩已經下令,只要有人能殺了你或你哥哥,即可受領封地成為貴族。」 「我哥哥?」她的啜泣中有一半是笑。「他還不知道,是不是?這麼說來篡奪者欠卓戈一個領主封號。」這次是她的笑聲夾雜著啜泣,她保護性地緊抱住自己。「你說還有我,是嗎?只有我嗎?」 「你和你的孩子。」喬拉爵士臉色凝重地說。 「不行,他絕不能傷害我兒子。」她暗自決定,自己絕不會哭,也不會恐懼發抖。篡奪者喚醒了睡龍之怒,她對自己說……然後她把視線轉移到躺在深色天鵝絨上的龍蛋。搖曳的燈光描繪出它們石面的鱗甲,將周遭空氣的微塵染成鮮紅和金黃,宛如國王身邊的廷臣。 接下來緊緊攫住她念頭的,是因恐懼而生的瘋狂,還是某種潛藏於血脈之中的怪異智慧?丹妮說不準。她只聽見自己的聲音道:「喬拉爵士,點起火盆。」 「卡麗熙?」騎士眼神怪異地看著她。「天這麼熱,您確定嗎?」 她這輩子從未如此確定。「是的。我……我受了點風寒,把火盆點上。」 他鞠了個躬。「如您所願。」 煤炭燒起來後,丹妮將喬拉爵士遣走。她必須在無人注視的情況下才敢完成。真是瘋狂之舉,她一邊對自己說,一邊將那顆黑紅交雜的蛋從天鵝絨上拿起來。蛋只會燃燒崩裂,那將是多麼美麗的景象,喬拉爵士若知道我毀了龍蛋。一定會說我是個傻子。可是,可是…… 她兩手捧著龍蛋,走到火邊,往下一放,把它與燃燒的煤炭放在一起。黑色的龍鱗仿佛在啜飲高熱,熠熠發光,細小的紅火舌舔著石頭表面。丹妮將另外兩顆蛋也放進火裡,靠在黑的那顆旁邊,然後她從火盆邊退開,顫抖得喘不過氣來。 她在旁觀看,直到炭火只餘灰燼,遊移的火星自排煙口飄騰而出,熱氣在龍蛋周圍波蕩閃亮,最後歸於平靜。 你大哥雷加是最後的真龍傳人,喬拉爵士曾對她這麼說。丹妮哀傷地望著龍蛋,她究竟在期待什麼?千萬年前它們有生命,如今不過是漂亮石頭罷了。它們不可能變成龍。真正的龍能騰空飛翔,噴吐烈焰,是活生生的血肉,而非死板板的頑石。 卓戈卡奧歸來時,火盆已然冷卻。科霍羅領著一匹馱馬走在他後面,馬背上掛著一頭巨大的白獅。頭頂的蒼穹,星星就要出來了。卡奧笑著翻身下馬,向她展示赫拉卡的爪子刮破綁腿所留下的傷痕。「我將用它的皮為你做一件斗篷,我生命中的月亮。」他對天發誓。 丹妮把在市集發生的事告訴他之後,所有的笑容都停住了,卓戈卡奧變得非常安靜。 「這個下毒的人是第一個,」喬拉·莫爾蒙爵士警告他,「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為了貴族封號,很多人會鋌而走險。」 卓戈沉默了一陣子,最後他說:「這個賣毒藥的人,想從我生命中的月亮身邊逃走,那就讓他跟在她後面跑,讓他跑。喬戈,安達爾人喬拉,我對你們兩人說,從我的馬群裡挑選任何一匹——除了我自己的紅馬和我送給我生命的月亮做為新娘禮的銀馬——它就是你們的了。我送給你們這件禮物,是為了感謝你們的功績。」 「至於卓戈之子雷戈,騎著世界的駿馬,我也要送他一件禮物。我要送他那張他母親的父親曾經坐過的鐵椅子,我要送他七大王國。我,卓戈,卡奧,要做這件事。」他的音量漸高,舉起拳頭對天呼喊,「我要帶著我的卡拉薩向西走到世界盡頭,騎著木馬橫渡黑色咸水,做出古往今來其他卡奧都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我要殺死穿鐵衣服的人,拆了他們的石頭房子,我要強姦他們的女人,抓他們的小孩來做奴隸,把他們無用的神像帶回維斯·多斯拉克,向聖母山行禮。我,拔爾勃之子卓戈在此發誓,在聖母山前發誓,以天上群星為證。」 兩天后,他的卡拉薩離開維斯·多斯拉克,往西南穿越草原。卓戈卡奧騎著紅色駿馬領路在前,丹妮莉絲騎著小銀馬緊跟在他身邊。至於那個酒販,則裸著身子,赤腳跑在後面。他的脖頸和手腕綁著鎖鏈,鎖鏈很長,一直系到丹妮銀馬的轡頭上。她一邊騎,他一邊跟著她跑,赤裸雙腳,步履踉蹌。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只要他跟上。 第五十六章 凱特琳 雖然距離尚遠,無法看清旗幟上的圖案,但透過迷朦霧氣,她依舊瞧得出那是白色旌旗,中間暗色一點隻可能是史塔克家族的灰色冰原奔狼。一會兒,待親眼目睹之後,凱特琳勒住馬韁,低頭感謝天上諸神,她總算沒有來得太遲。 「夫人,他們正等著我們過去呢,」威裡斯·曼德勒爵士道,「如我父親所保證的。」 「那我們就別讓他們再等下去吧,爵士先生。」布林登·徒利爵士輕踢馬刺,快步朝前奔去,凱特琳策馬與之並肩而行。 威裡斯爵士和他的弟弟文德爾爵士跟在後面,率領著為數將近一千五百名士兵:其中包括二十來位騎士和相同數目的侍從,兩百名或持槍或佩劍的騎馬戰士與自由騎手,其餘則是配備長矛、長槍和三叉戟的步兵。威曼伯爵留在後方負責白港的防禦,他已年過六旬,體態臃腫得無法再騎馬作戰。「我若知道這輩子還會遇上打仗,就應該少吃幾條鰻魚。」前來接船時,他這麼對凱特琳說,一邊還雙手拍拍大肚子,那指頭肥得跟香腸沒兩樣。「不過呢,您用不著擔心,我家這兩個小鬼會護送您平安達到您兒子那邊的。」 他的兩個「小鬼」年紀都比凱特琳大,她還真希望他父子三人不要長得那麼相像。威裡斯爵士若是再重一點,大概也騎不成馬了;她真心憐憫他的坐騎。年紀較輕的文德爾爵士也算得上是她所知最胖的人——假如她沒遇見他父親和哥哥的話。威裡斯為人沉默多禮,文德爾則粗聲粗氣,兩人都有大把海象式的長鬍子,頭禿得像新生嬰兒的屁股,而且幾乎每件衣服都沾染了食物痕跡。不過,她挺喜歡他們,他們依約護送她到了羅柏身邊,如他們父親所保證的,這樣就足夠了。 看到兒子連東邊也派出了斥候,她感到很高興。蘭尼斯特軍出現時會在南方,但羅柏謹慎行事畢竟是好的。我兒正領軍出征,她心裡想,依然不太敢相信。她非常為他,也為臨冬城擔心害怕,但她不能否認心裡也同樣感到驕傲。一年之前,他還只是個孩子,如今的他變成什麼樣了?她不禁納悶。 騎馬斥候看見了曼德勒家族的旗幟——手握三叉戟的白色人魚,自藍綠海洋中緩緩升起——便熱情地招呼他們。他們被領到一處乾燥、可供紮營的高地,威裡斯爵士命令軍隊停在那裡,升起營火,照料馬匹。他的弟弟文德爾則陪伴凱特琳和她叔叔,代表他父親去向少主致意。 馬蹄下的土地濕軟不堪,隨著踩踏緩緩下陷。他們行經煤煙嫋嫋的營火,一排排的戰馬,滿載硬面包和鹹牛肉的貨車。在一個地勢較高的裸岩上,他們經過了一座用厚重帆布搭建而成的領主帳篷。凱特琳認出霍伍德家族的旗幟,褐色駝鹿襯著暗橙色底。 稍遠處,透過霧氣,她瞥見了卡林灣的高牆塔樓……或者應該說,高牆塔樓的遺跡。一塊塊大如農舍的黑色玄武岩四處傾頹,活像小孩的積木,半沉進濕軟的沼地泥濘。而由它們所築成的、曾與臨冬城等高的城牆,業已完全消失;木造的堡樓更在千年前便已腐爛蛀蝕,如今連半根木頭都不剩,再也看不出輝煌一時的痕跡。先民所建築的雄偉要塞只剩三座高塔……而說書人卻說古時曾有二十座。 「城門塔」看來還算完整,左右兩邊甚至還有幾尺城牆。「醉鬼塔」陷在澤地邊緣,位於過去南牆和西牆交會的地方,如今傾斜得厲害,有如一位準備吐出滿肚子酒水的醉漢。相傳,森林之子便是在高瘦尖細的「森林之子塔」頂召喚他們的無名諸神,送出巨浪的懲罰,如今塔尖少了一半,看上去像是有只大怪獸咬了一口塔樓雉堞,隨後又把它吐進沼澤。三座塔樓均爬滿青苔,有棵樹從城門塔北面石牆縫隙間長出,盤根錯節,表面覆蓋著幽靈般蒼白的壞死樹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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