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老人們管這種天氣叫「鬼夏」,傳說這意味著夏季的鬼魂終於逃脫束縛,四處飄蕩。他們還警告說,在這之後,酷寒便會降臨,而長夏之後總是漫長的冬季。這次的夏天已經持續了十年,夏季剛開始時,瓊恩還是大人懷抱裡的小孩兒。

  白靈跟著他們跑了一段,然後消失在樹林。身邊少了冰原狼,瓊恩覺得自己赤裸裸的。他帶著懷疑的目光,不安地瞄著每一處陰影。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還是個小男孩時,臨冬城的老奶媽給他們講過的故事。她的嗓音和縫衣針的「嗟嗟」聲猶在耳際。在一片黑暗之中,異鬼騎馬到來,這是她最拿手的開頭,之後她不斷壓低聲音,他們渾身冰冷,散發著死亡的氣息,痛恨鋼鐵、烈火和陽光,以及所有流淌著溫熱血液的生命。他們騎著慘白的死馬,率領在戰爭中遇害的亡靈大軍一路南下,橫掃農村、城市和王國。他們還拿人類嬰兒的肉來飼養手下的死靈僕役……

  當瓊恩終於自一棵扭曲的老橡樹枝間瞥見遠方高聳的長城時,不禁感到如釋重負。這時莫爾蒙突然勒住韁繩,在馬鞍上轉過頭。「塔利,」他喊道,「你過來。」

  山姆笨重地爬下馬,瓊恩看見他臉上的恐懼之色:他想必認為自己有麻煩了。「小子,你胖歸胖,人倒是不笨。」熊老粗聲說,「剛才幹得不錯。雪諾,你也是。」

  山姆立刻滿面通紅,急忙想要道謝,舌頭卻不聽使喚。瓊恩忍不住笑了。

  出森林後,莫爾蒙雙腳一蹬,驅使他那匹健壯的小犁馬向前疾馳。白靈自林間躥出來與他們會合。他舔著下巴,口鼻沾滿獵物的鮮血。遠處,居高臨下的長城守衛發現漸近的隊伍,接著那低沉渾厚的號角便響徹原野;那是一聲長長的巨鳴,顫抖著穿越樹林,回蕩于冰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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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音漸弱,終歸寂靜。一聲號角代表兄弟歸來,瓊恩心想,起碼我也當了一天的遊騎兵兄弟。無論將來如何,沒有人能否認。

  當他們牽馬穿過冰封隧道時,發現波文·馬爾錫正站在第一道大門內。總務長滿臉通紅,顯得焦慮不安。「大人,」他一邊拉開鐵柵門,一邊迫不及待地對莫爾蒙說,「有只鳥兒捎信來,請您立刻來一趟。」

  「嗯?到底怎麼回事?」莫爾蒙不耐煩地問。

  奇怪的是,馬爾錫竟先瞄了瓊恩一眼,然後才作答:「信在伊蒙師傅手中,他在您的書房等您。」

  「好罷。瓊恩,馬就交給你了。告訴傑瑞米爵士把屍體先放進儲藏室,等學士來處理。」莫爾蒙咕噥著跨步離去。

  瓊恩和其他人牽著坐騎回到馬廄時,他很不自在地發覺大家都盯著他瞧。艾裡沙·索恩爵士正在校場訓練新兵,但他也暫停手邊工作,瞪著瓊恩,嘴上掛著一抹微笑。獨臂的唐納·諾伊站在兵器庫門口。「雪諾,願諸神與你同在。」他喊道。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瓊恩心想,非常不好的事。

  兩具死屍被抬進長城腳下的一間儲藏室內,那是個從冰牆裡鑿出的陰冷房間,專門用來存放肉類和穀物,有時連啤酒也拿來這裡。瓊恩先喂莫爾蒙的馬吃草喝水,梳過毛後,方才去照料自己的坐騎。之後他去找自己那夥朋友,葛蘭和陶德正在站崗,但他在大廳裡找到派普。「出什麼事了?」他問。

  派普壓低聲音。「國王死了。」

  瓊恩大感震驚。勞勃·拜拉席恩上次來訪臨冬城,雖然那模樣既老又胖,卻似乎很健康,也沒聽人說他得了什麼病。「你怎麼知道?」

  「有個守衛偷聽到克萊達斯讀信給伊蒙師傅聽,」派普靠過來。「瓊恩,我很遺憾。他是你老爸的好朋友,對不對?」

  「他們情同手足。」瓊恩暗忖喬佛裡是否會繼續讓父親擔任御前首相一職。他覺得不大可能。也就是說,艾德公爵即將返回臨冬城,還有他的兩個妹妹。假如他能得到莫爾蒙大人的允許,說不定還可以去探望他們。能再見到艾莉亞機靈的笑容,並和父親談談,一定會是件很棒的事。到時候我定要問他母親的事,他下定決心,如今我已長大成人,說什麼他都該告訴我了。即便她是個妓女我也不在乎,我一定要知道。

  「我聽哈克說,那兩個死人是你叔叔的部下。」派普道。

  「是啊,」瓊恩回答,「他帶去的那六個人中的兩個。他們死了好長一段時間,只是……屍體有些古怪。」

  「古怪?」派普一聽,興致就來了。「怎麼個古怪法?」

  「去問山姆吧,」瓊恩不想談這個。「我該去照顧熊老了。」

  他獨自走向司令塔,心裡有種莫名的焦慮。守門的弟兄們肅穆地看他走近。「熊老在書房裡,」其中一人宣佈,「他正要找你。」

  瓊恩點點頭。他應該直接從馬廄過來的。他快步爬上高塔樓梯,一邊告訴自己:司令他要的不過是一杯好酒或爐裡的暖火罷了。

  一進書房,莫爾蒙的烏鴉便朝他尖叫。「玉米!」鳥兒厲聲喊道,「玉米!玉米!玉米!」

  「別信他。我剛喂過哪。」熊老咕噥著。他坐在窗邊,正讀著信。「給我弄杯酒來,你自己也倒上一杯。」

  「大人,我也要?」

  莫爾蒙將視線自信上抬起,瞪著瓊恩。那眼神裡充滿憐憫,他感覺得出來。「你沒聽錯。」

  瓊恩格外小心地斟酒,隱約明白自己是在拖延時間。等酒杯倒滿,他就別無選擇,不得不面對信中之事了。即便如此,酒杯卻很快就滿了。「孩子,坐下。」莫爾蒙命令他。「喝罷。」

  瓊恩站住不動。「是我父親的事,對不對?」

  熊老用一根指頭彈彈信紙。「是你父親和國王的事。」他朗聲說,「我也不瞞你,信上寫的都是壞消息。我本以為自己這麼大把年紀,勞勃的歲數只有我的一半,又壯得像頭牛似的,說什麼也沒機會碰上新國王。」他灌了口酒。「據說國王愛打獵。我告訴你,孩子,我們愛什麼,到頭來就會毀在什麼上面。給我記清楚了。我兒子愛死了他的年輕老婆。那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要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把腦筋動到盜獵者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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