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八九


  「血債血還。」這次葛雷喬伊沒有笑。他那張削瘦而黝黑的臉,有種饑渴的神色,黑髮垂下,遮住雙眼。

  「惟有領主才能召集封臣。」布蘭說,雪持續飄落在他們周圍。

  「如果令尊去世,」席恩道,「羅柏就是臨冬城公爵。」

  「他不會死!」布蘭朝他尖叫。

  羅柏握住他的手。「他不會死,父親大人不會死。」他平靜地說。「可是……如今北境的榮譽系於我手。父親大人臨行前曾對我說,為了你和瑞肯,我一定要堅強。布蘭,我幾乎是成年人了。」

  布蘭顫抖不已。「母親如果在就好了。」他可憐兮兮地說。他轉頭尋找魯溫師傅的身影,他的驢子在遠處依稀可見,此刻正小跑步爬上緩丘。「魯溫師傅也認為應該徵召諸侯嗎?」

  「師傅他和老女人一樣,膽小著呢。」席恩道。

  「但父親向來聽從他的忠告,」布蘭提醒哥哥,「母親也是。」

  「我也聽,」羅柏堅持,「每個人的意見我都聽。」

  布蘭外出騎馬的喜悅,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像臉上的雪片般融化殆盡。若是從前,聽到羅柏要召集封臣,率軍出征,他一定會興奮難耐,然而現在他感到的卻只有恐懼。「我們可以回去了嗎?」他問,「我覺得好冷。」

  羅柏環顧四周。「得先把狼找到。你能再忍耐一會兒嗎?」

  「你能騎多久,我就能騎多久。」魯溫師傅曾警告他騎馬時間不要太長,惟恐他在馬鞍上坐久了全身會酸痛,但布蘭不願在哥哥面前自承虛弱。他受夠了大家成天大驚小怪,對他的身體問長問短。

  「那我們這就去把小獵人給獵回來吧。」羅柏說。於是他們並肩而行,驅策坐騎離開國王大道,進入狼林。席恩遠遠落在後面,和其他衛士談笑。

  置身林問的感覺真好。布蘭輕握馬韁,讓小舞緩步慢行,一邊四處觀望。他很熟悉這座森林,然而在長期坐困臨冬城後,如今卻有初次造訪的興味。樹林裡的氣息充溢他的鼻孔:新鮮松針的明銳香氣,濕軟腐葉的泥土芬芳,還有模糊的動物麝香,以及遠方炊煙的味道。他瞥見一隻黑松鼠的身影,在一棵被雪覆蓋的橡樹枝幹間穿梭,接著又駐足欣賞女王蛛所織就的銀色蛛網。

  席恩和其他人離他們越來越遠,到後來布蘭已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前方傳來模糊的流水聲。水聲漸大,直到他們抵達溪邊。這時,淚水刺痛了他的眼。

  「布蘭?」羅柏問,「你怎麼了?」

  布蘭搖搖頭。「我只是想起從前的事。」他說,「有一次喬裡帶我們來這兒抓鱒魚。就你、我還有瓊恩,記得嗎?」

  「我記得。」羅柏說,他的語調平靜而哀傷。

  「結果我什麼也沒抓到,」布蘭說,「可在回臨冬城的路上,瓊恩卻把他抓的魚都給了我。我們還能再見到瓊恩嗎?」

  「上次國王來訪,我們不就看到了班揚叔叔?」羅柏告訴他,「瓊恩也會回來作客,你等著瞧吧。」

  溪流湍急,水勢高漲。羅柏下馬,牽著坐騎越過淺灘。渡口最深處,水及大腿。他把馬兒拴在對岸的一棵樹上,然後涉水回來帶布蘭和小舞過去。溪流拍打著岩石和樹根,激起陣陣飛沫,羅柏當先領他渡河,布蘭可以感覺水花濺到臉上。他笑了。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又是身強體壯,四肢健全。他仰望樹林,夢想自己能爬上去,攀上樹頂,讓整片樹海盡展眼前。

  他們抵達對岸時,只聽樹林裡傳來一聲長嚎,音調漸高,哀歎久長,仿如穿梭林間的一陣冷風。布蘭抬首聆聽。「那是夏天。」他說。話音剛落,第二陣嚎聲便加入進來。

  「他們殺死獵物了。」羅柏邊說邊騎上馬。「我看我最好去帶他們回來。你在這裡等,席恩他們應該馬上就到。」

  「我想跟你一起去。」布蘭說。

  「我自己去比較快。」羅柏一踢馬刺,消失在樹林裡。

  他走後,整個森林仿佛朝布蘭包圍過來。雪下得更大,雖然一碰地面就會融化,但他周遭的岩石、樹根和枝幹卻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他等待之時,方才察覺到自己有多不舒服:雙腿沒有知覺,毫無用處地掛在馬鐙上;胸膛的皮帶綁得很緊,擦傷了皮膚;雪水融化滲進手套,凍得他兩手發麻。他不禁奇怪席恩、魯溫師傅,以及喬賽斯等人怎麼還沒來。

  隨後他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布蘭立刻拉動韁繩,教小舞轉身,迎向他的朋友們。然而從林中走到溪邊的,卻是一群衣著破爛的陌生人。(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你們好。」他緊張地說。只需一眼,布蘭便知他們既非林務官,亦非農民。他猛然驚覺自己衣著華麗,身上穿著嶄新的深灰色羊毛外套,縫了銀扣,絨毛邊的披風用一個沉甸甸的銀別針系在肩頭。他的皮靴和手套也都滾了絨毛邊。

  「你,就一個人啊?」其中個子最大,滿臉風霜痕跡的光頭男子說,「可憐的小鬼,在狼林裡迷了路。」

  「我沒有迷路。」布蘭不喜歡這群陌生人盯著他瞧的模樣。對方一共四人,他一轉頭看到背後還有兩個。「我哥哥剛走,我的衛兵馬上就來。」

  「你的衛兵,啊哈?」另一個面容憔悴,一臉灰胡碴的人說,「小少爺,我倒問問你,他們要守衛什麼啊?守衛你披風上那個銀別針嗎?」

  「真是個漂亮東西。」這次是女人的聲音。她看起來委實不太像女人;又高又瘦,和其他人同樣的苦臉,頭髮則埋藏在碗狀的半罩頭盔下。她手中的長矛是根八尺長的黑橡木棍,前面安著鏽掉的槍尖。

  「給咱們瞧瞧。」光頭大漢說。

  布蘭不安地看著他。這人的衣服肮髒污穢、破爛不堪,東一塊棕,西一塊藍,還有一塊暗綠補丁,其餘的地方則通通褪成灰色,但看得出原本是件黑斗篷。他突然發現,那個一臉灰胡碴的人也穿著黑色破衣。布蘭驀地想起他們找到小狼當天,被父親砍頭的那個背棄誓言的人,衣著也是黑色,而父親說他是守夜人部隊的逃兵。世間最危險的人莫過於此,他想起艾德公爵的話,因為他們自知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惡向膽邊生,再傷天害理的勾當也幹得出來。

  「小鬼,把別針拿來。」大漢伸出手說。

  「還有你的馬,」另一個女人說,她的個子比羅柏矮,生了一張扁扁的寬臉和一頭黃色直發。「快給我下來。」一把鋒呈鋸齒的匕首從她袖裡閃進手中。

  「可是,」布蘭脫口而出,「我沒辦法……」

  布蘭還沒想到調轉小舞開步逃走,大漢便一把抓住了韁繩。「小少爺,你當然有辦法……而且一定得想辦法,如果你不想吃苦頭的話。」

  「史帝夫,你瞧,他被綁在馬鞍上,」高個女人用長槍指著說,「或許他說的是實話。」

  「綁起來了,是嗎?」史帝夫說。他從腰間的刀鞘裡抽出匕首。「這不成問題。」

  「你殘廢了還是怎麼了?」矮個女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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