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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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他在諷刺他。「沒人擋得住他。」最後她說,頗感自豪,畢竟這不是謊話。 桑鐸·克裡岡突然在一片黑暗空曠的平地中央停下腳步。她沒辦法,只好也跟著停下來。「我看這修女把你訓練得不錯。你跟那種盛夏群島來的小鳥沒差別,是不是?會說話的漂亮小小鳥,人家教你什麼漂亮話你就照著念。」 「這樣說太不厚道了。」珊莎的心狂跳不休。「你嚇到我了,我要走了。」 「沒人擋得住他,」獵狗粗聲道,「此話倒是不假。的確誰也擋不住格雷果。今天那小夥子,他第二次出場時的那個,喔,幹得可真漂亮。你也看見了吧?那小呆瓜根本是自討苦吃,沒錢沒跟班又沒人幫他穿好盔甲。他的護喉根本就沒綁好,你以為格雷果沒注意到?你以為格雷果爵士先生的長槍是不小心往上揚,是嗎?會說話的漂亮小小鳥,你要真這樣相信,那你就跟小鳥一樣沒大腦了。格雷果的槍想刺哪裡就刺哪裡。看著我。你看著我!」桑鐸·克裡岡伸出巨掌捏住她下巴,硬是逼她往上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把火把湊近來。「你愛看漂亮東西是嗎?那就看看這張臉,好好給我看個夠。我知道你想看得很。國王大道上你一路都故意躲著它,別假惺惺了,愛看就看。」 他的手指像鐵獸夾一樣用力鉗住她下巴。他們四目相對,他那雙滿是醉意的眼裡閃著怒火。她不得不看。 他右半邊臉形容憔悴,有著銳利顴骨和濃眉灰眼。他有個鷹鉤大鼻,頭髮色深而纖細。他故意把頭髮留長,梳到一邊,因為他另半邊臉半根頭髮也沒有。 他左半邊臉爛成一團。耳朵整塊燒蝕,只剩下一個洞。眼睛雖沒瞎,但周圍全是大塊扭曲的瘡疤,光滑的黑皮膚硬得跟皮革一樣,其上佈滿了麻點和坑凹,以及一道道扯動就現出潤紅的裂縫。他下巴被燒焦的部分,則隱約可以見骨。 珊莎哭了起來。這時他才放開她,然後在泥地上按熄火把。「沒漂亮話說啦,小妹妹?修女沒教你怎麼讚美啊?」眼看她不回答,他又繼續,「大多數人以為這是打仗來的,圍城戰,燃燒的攻城塔,或是拿火把的敵人所留下,還有個白癡問我是不是被龍息噴到。」這回他的笑比較緩和,卻苦澀依然。「小妹妹,讓我告訴你這傷是怎麼來的吧。」他的聲音從黑夜中傳來,巨大的暗影離她如此之近,她甚至能聞到他呼吸中的酒臭。「當時我年紀比你還小,大概才六七歲,有個木雕師傅在我家城堡外的村落裡開了家店,為討好我爸,他送了點禮物給我們。這老頭做玩具的功夫一流。我不記得自己收到了什麼,但我想要的是格雷果的禮物。那是個木雕騎士,顏色塗得漂漂亮亮,每個關節都分開來,釘了釘子綁了線,你可以操縱他打架。格雷果大我五歲,當時已經當上了侍從,身高接近六尺,壯得像頭牛,早就不玩玩具了。於是我把騎士據為己有,但我告訴你,偷來之後我一點都不快樂,我只是怕得要命。沒過多久,果真被他發現。房間裡剛好有個火盆,格雷果二話不說把我拎起來,將我半邊臉就往炭堆裡按,他就這樣緊緊按住,任由我慘叫不停。你也看到他有多壯,即使在當時,最後還得靠三個成年人才有辦法把他拉開。教士們成天說教七層地獄是如何可怕,他們懂個屁?只有被燒過的人才知道地獄是什麼模樣。」 「我爸對別人說是我床單著了火,然後我們家師傅給我抹了油膏。油膏!格雷果也抹了油膏。四年之後他們為他塗抹七神聖油,他跟著背誦了騎士的誓詞,雷加·坦格利安便拿劍拍拍他肩膀說『起來吧,格雷果爵士。』」 黯啞的聲音漸漸淡去。他靜靜地蹲坐她面前,如同暗夜中矗立的龐然巨物,而她什麼也看不清。珊莎可以聽見他急促的呼吸,突然發覺自己正為他感到悲傷。最初的恐懼不知怎麼,已經消失無蹤。 沉默持續下去,到後來她又害怕起來,然而這次她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他。她伸手找到他寬闊的肩膀。「他不是真正的騎士。」她悄聲對他說。 「獵狗」仰頭狂嘯,珊莎踉蹌後退想要逃開,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他對她咆哮,「不是,小小鳥,他不是真正的騎士。」 回城途中,桑鐸·克裡岡沒有再說半句話。他領她走到馬車等候的地方,吩咐車夫把他們載回紅堡,跟在她後面爬上車。他們在一片寂靜中穿過國王大門,走上燈火通明的市鎮街道。他打開邊門,領她走進城堡,他燒傷的臉微微抽搐,眼裡思緒滿溢。攀登高塔樓梯時,他跟在她身後,僅隔一步之遙。他帶她安然抵達寢室外面的走廊。 「大人,謝謝你。」珊莎溫順地說。 「獵狗」抓住她的手,靠了過來。「我今晚跟你說的事,」他的聲音比平常還要粗啞。「你要是敢告訴喬佛裡……或是你妹妹,你老爸……你要是敢跟任何人講……」 「我不會說出去的。」珊莎悄聲說,「我保證。」 顯然這還不夠。「你要是敢跟任何人講的話,」他把話說完,「我就殺了你。」 第三十一章 艾德 「昨晚是我親自替他守的靈,」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道,他們看著推車後面載著的遺體。「這孩子無依無靠,連個親朋好友都沒有,聽說就只有艾林谷家裡的母親。」 蒼白的晨光中,年輕騎士看上去仿佛正在沉睡。他算不上英俊,但死亡撫平了他粗糙的面容,靜默修女會的姐妹則為他穿上了料子最好的天鵝絨外衣,高高的領口恰好遮住喉嚨上被長槍戳出的大洞。艾德·史塔克看著他的臉,暗忖這男孩不知是否因為自己而丟了性命。奈德還不及和他談談,他便死于蘭尼斯特封臣槍下。這真的只是巧合?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 「修夫在瓊恩·艾林身邊當了四年的侍從,」賽爾彌繼續說,「國王為了紀念瓊恩,在北行前封他做了騎士。這孩子想當騎士想得不行,只可惜他恐怕還沒準備好。」 奈德昨晚睡得很差,現在的他和身邊的老人一樣疲累。「我們不也一樣?」他說。 「我們也沒準備好當騎士?」 「沒準備好面對死亡」。奈德輕輕地為那孩子蓋上他繡著彎月的染血藍披風。當他的母親問起兒子死因時,他苦澀地想,他們會說他是為了首相的榮譽而獻身。「他根本不該送命。戰爭豈是兒戲?」奈德轉身面對站在推車邊的灰衣女人,她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臉上只露出眼睛。靜默姐妹專門處理死者後事,而見著死亡的面容是不吉利的事。「把他的盔甲也送回艾林穀家裡去,讓母親留作紀念吧。」 「這東西值不少錢,」巴利斯坦爵士道,「這孩子是特別為了比武會訂做的。不花俏,但實在,不知道他付清鐵匠的錢沒有。」 「他昨天已經付出慘痛的代價了。」奈德回答,接著他對靜默姐妹說,「把盔甲送給他母親。鐵匠這邊我會處理。」她點點頭。 隨後巴利斯坦爵士陪著奈德走向國王的帳篷。營地正在恢復生氣,肥美的烤香腸在火堆上嘶嘶作響,滴著油汁,空氣中充滿蒜頭和胡椒的香味。年輕侍從跑來跑去,而他們的主子剛剛睡醒,打著呵欠伸著懶腰,準備迎接新的一天。一個腋下夾了只鵝的廚子看見他們趕忙單膝跪下。「大人您們早。」他喃喃道,鵝嘎嘎叫著啄他手指。陳列在每個帳篷外的盾牌刻畫著居住其中的貴族家徽,有海疆城的銀色飛鷹,布萊斯·卡倫的夜鶯與田野,雷德溫家族的葡萄串,還有花斑野豬、紅色公牛、燃燒之樹、白色公羊、三重螺旋、紫色獨角獸、跳舞少女、黑蛇、雙塔、長角貓頭鷹,最後是禦林鐵衛如黎明般閃亮的純白紋章。 「國王打算今天參加團體比武,」他們經過馬林爵士的盾牌時,巴利斯坦說。盾牌上的漆被刮了深深的一劃,正是昨天洛拉斯·提利爾將他刺下馬時留的印記。 「是啊。」奈德表情凝重地說。喬裡昨天夜裡把他叫醒,向他通報了這個消息,難怪他睡不好。 巴利斯坦爵士一臉愁容。「俗話說天亮後黑夜的美要消散,酒醒後說過的話就不算。」 「話是這麼說,」奈德同意,「但對勞勃沒用。」換做其他人,或許還會重新考慮酒後許下的豪言壯語,可勞勃·拜拉席恩會記得牢牢的,而且絕不反悔。 國王的營帳靠近水濱,包圍在灰色的河面晨霧裡。帳篷用金絲織成,乃是整個營地裡最大也最華麗的建築。勞勃的戰錘和一面巨大的鐵盾放在入口外,盾牌上紋飾著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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