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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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蘭一臉不悅地說:「你比我醜咧,起碼我沒生一對蝙蝠耳。」 「我衷心地感謝你們。」胖男孩正色道。 「剛才你怎麼不站起來反擊啊?」葛蘭問他。 「我也想,真的,可我……我就是做不到。我也不想一直被揍。」他看看地面,「我……我猜我是窩囊廢一個,家父常這麼說。」 葛蘭的表情如遭雷擊,就連派普也說不出話來,而他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愛發表意見。怎麼會有人自稱窩囊廢呢? 山姆威爾·塔利想必是從他們臉上讀出了他們的想法,他的視線剛碰到瓊恩的眼睛,隨即像受驚的動物般轉開。「我……對不起,」他說,「我……也不想這樣的。」他沉重地走向武器庫。 瓊恩叫住他。「你受傷了,」他說,「明天你就會進步的。」 山姆一臉哀怨地回過頭。「才不會,」他強忍淚水說,「我永遠都不會進步。」 等他走後,葛蘭皺起眉頭。「膽小鬼人人討厭,」他很不舒服地說,「早知道咱們就不幫他了。要是別人把咱們也當膽小鬼那還得了?」 「你太笨啦,當不成膽小鬼的。」派普告訴他。 「我才不笨。」葛蘭說。 「你笨死了。要在樹林裡遇到大熊,你都不會跑喲。」 「我當然會跑,」葛蘭堅持,「而且跑得比你快。」他看到派普嘻皮笑臉,趕緊住口,這才恍然大悟,氣得臉紅脖子粗。瓊恩讓他們吵個痛快,自己走回武器庫,掛回佩劍,脫下一身傷痕累累的鎧甲。 黑城堡的生活有種固定的規律:早上練劍,下午幹活。黑衫弟兄交給新兵們各種不同的差事,以判斷他們適合的職業。偶爾瓊恩會奉命帶著白靈出外打獵,為總司令的晚餐加菜,他非常珍惜這種機會。只可惜這種機會實在少之又少,他得用十幾倍的時間待在唐納·諾伊的武器庫裡,轉磨刀石,幫這位獨臂鐵匠把鈍斧磨利;或是在諾伊敲打鑄劍時,在旁鼓動風爐。其他時候他還會傳達口信,站崗放哨,刷洗馬廄,製造弓箭,照料伊蒙師傅的鳥兒或協助波文·馬爾錫清點帳目。 當天下午,他奉守衛長之命,帶著四桶剛壓碎的小石子,前往升降鐵籠,負責把碎石鋪在長城結冰的走道上。即使有白靈相伴,這依舊是件既孤單又無趣的差事,但瓊恩不以為忤。倘若天氣清朗,站在長城之上,半個世界盡收眼底,何況這裡的空氣向來清新冷冽。他可以在這裡靜靜思考,而他發覺自己想起了山姆威爾·塔利……奇怪的是,還有提利昂·蘭尼斯特。他不禁好奇提利昂會怎麼對待這胖小子。侏儒曾嘻嘻笑著對他說:大部分的人寧可否認事實,也不願面對真相。這個世界有太多逞英雄的膽小鬼,能像山姆威爾·塔利這樣自承怯懦還真需要點古怪的勇氣。 他的肩膀還在痛,也因此拖慢了工作進度,等鋪完走道,天已經快黑。他逗留在長城上觀看日落,看著夕陽把西邊的天染成一片血紅。直到夜幕低垂,瓊恩方才拾起空桶,走回鐵籠,拉鈴叫下面的守衛放他下去。 他和白靈回到大廳時,晚餐已差不多結束。一群黑衣弟兄聚在火爐邊喝著燙過的酒,賭起骰子。他的朋友們坐在西牆下的長凳上,笑作一團。派普正繪聲繪色地說著故事,這個跟過戲班的大耳朵男孩是個天生的騙子,擅長模仿各種聲音,聽他講故事,如同身臨其境,一會兒模仿國王,一會兒又變成豬倌。當他學起酒店女侍或待字閨中的公主時,那高亢的假音每每讓大夥兒笑得淚流不止,而他裝起太監則像極誇張化的艾裡沙爵士。瓊恩和大家一樣喜歡聽派普胡鬧……但這天晚上他卻轉身走到長凳的盡頭,山姆威爾·塔利坐在那兒,離其他人遠遠的。 瓊恩在他對面坐下時,他正吃著廚子們為晚餐準備的最後一個豬肉餡餅。胖男孩看到白靈,兩眼張得老大。「那是狼?」 「是冰原狼,」瓊恩道,「他叫白靈。冰原狼是我父親的家徽。」 「我們家是健步獵人。」山姆威爾·塔利說。 「你喜歡打獵?」 胖男孩聽了渾身發抖,「最討厭了,」他似乎又要哭起來。 「又怎麼了?」瓊恩問他,「你怎麼老是怕東怕西?」 山姆盯著最後一個豬肉餡餅,虛弱地搖搖頭,嚇得連話都不敢說。大廳裡突然響起一陣哄笑,瓊恩聽到派普用假音發出怪叫。他站起身。「我們出去吧。」 肥大的圓臉抬起來,狐疑地看著他。「幹嘛?出去做什麼?」 「聊天。」瓊恩道,「你看到長城了嗎?」 「我胖雖胖,眼睛可沒瞎。」山姆威爾·塔利說,「我當然看見了,它有七百尺高哩。」但他還是站了起來,裹起一件絨毛滾邊的披風,隨瓊恩走出大廳。他依舊提心吊膽,仿佛懷疑有什麼卑劣的惡作劇在門外的暗夜等候他。白靈跟在他們身邊。「我真沒想到是這樣,」山姆邊走邊說,呼息在冷氣裡凝成白霧。他光是跟上腳步,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所有的房舍都破敗不堪,而且這兒好……好……」 「好冷?」厚厚的凍霜正逐漸籠罩城堡,瓊恩感覺得到灰色的野草在他腳下咯啦碎裂。 山姆悲苦地點頭。「我最怕冷了,」他說,「昨晚我半夜醒來,屋裡黑漆漆的,火也熄了,我本以為等到今早上,自己一定會活活凍死。」 「你一定是從比較溫暖的地方來的。」 「到上個月為止,我都沒見過雪。當時我正跟家父派來送我北上的人穿越荒塚地,天上就開始落下這種白白的東西,像陣柔軟的雨。起初我覺得好美,像是從天而降的羽毛,但它下個不停,凍得我連骨頭都快結冰。雪一直下,下到人們鬍子裡都是冰塊,肩膀上也積滿了雪,還是不停,我真怕它就這樣下個沒完。」 瓊恩只是微笑。 絕境長城高高地聳立在他們面前,在殘月蒼白的光芒照映下閃閃發亮。繁星在頭頂的夜幕中燃燒,澄澈而銳利。「他們會逼我上去嗎?」山姆問,他一眼掃到城上蜿蜒的木制長梯,臉頓時像結塊的酸牛奶一樣僵硬。「要我爬上去我不死才怪。」 「那邊有個絞盤,」瓊恩指給他看,「你可以坐在鐵籠裡吊上去。」 山姆威爾·塔利哼了一聲:「我討厭高的地方。」 這太離譜了。瓊恩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你到底有什麼不怕?」他問,「我真搞不懂,假如你真這麼窩囊,那你幹嘛來這兒?膽小鬼加入守夜人部隊做什麼?」 山姆威爾·塔利久久地注視著他,那張大圓臉仿佛就要塌陷進去。他在結霜的地面坐下,竟就這麼哭了起來,抽抽噎噎,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瓊恩·雪諾沒了主意,只能站在一旁觀看。他的淚水如同荒塚地的雪,似乎永遠不會停。 到頭來還是白靈聰明。蒼白的冰原狼像陰影一般無聲地靠過去,舔舐山姆威爾·塔利臉上溫熱的淚水。胖男孩驚叫了一聲……但不知什麼緣故,轉眼間他的啜泣就變成了歡笑。 瓊恩·雪諾也笑了。隨後他們一起坐在結冰的地面上,蜷縮在斗篷裡,白靈窩在兩人之間。瓊恩說起他和羅柏在夏末雪地裡找到剛出生的小狼群的故事。這好像是一千年前的故事了。但很快,他發覺自己談到了臨冬城。 「我有時候做夢都還會回去。」他說,「我夢到自己走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四壁反射著我的聲音,卻無人應答,所以我加快腳步,打開一扇扇門,喊著其他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誰,多半是找我父親,有時候卻是羅柏,有時又是我小妹艾莉亞,或是我叔叔。」想起至今依然下落不明的班揚·史塔克,他不禁難過起來。熊老派了遊騎兵北出長城去找他。傑瑞米·萊克爵士領過兩次隊,「斷掌」科林則從影子塔出發,但除了叔叔在森林裡偶爾留下來當路標的火把外,可說一無所獲。一旦進入陡峭的西北高地,各種記號便都突然不見,班揚·史塔克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夢中你找到人了嗎?」山姆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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