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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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麼理由不信任他?我叫他辦的事他沒有一次讓我失望,就連我現在的王位都是靠他的寶劍贏來的咧。」 正是他的寶劍玷污了你的王位啊,奈德心想,但沒讓自己說出口。「他發誓以性命守護國王,結果卻一劍割了國王的喉嚨。」 「媽的,總得有人動手吧?」勞勃道,他在一座古老的荒墳邊勒住馬韁。「要是他沒殺掉伊裡斯,那麼不是你殺就是我殺。」 「我們可不是宣誓效死的禦林鐵衛。」奈德道,當下他決定是該讓勞勃聽聽實話的時候了。「陛下,您可還記得三叉戟河之戰?」 「我頭上的王冠就是在那兒掙來的,怎麼可能忘記?」 「您在和雷加的決鬥中負了傷,」奈德提醒他,「因此當坦格利安軍潰散後,您將追擊的任務託付於我。雷加的殘兵逃回君臨,我們尾隨而至。伊裡斯和幾千名死士守在紅堡,我本以為城門一定是緊緊關閉。」 勞勃不耐煩地搖頭接口:「結果你發現我們的人已經佔領了城堡,那又如何?」 「不是我們的人,」奈德耐著性子,「是蘭尼斯特家的人。當時城垛上飄揚的是蘭尼斯特家族的怒吼雄獅,並非寶冠雄鹿。城池乃是他們靠詭計奪下的。」 當時戰火已經蔓燒將近一年,大小貴族紛紛投至勞勃旗下,也有不少仍舊忠於坦格利安家族。勢力龐大,世代擔任西境守護的凱岩城蘭尼斯特家族,卻始終遠離戰場,不理會叛黨和保王人士的呼喚。最後,當泰溫·蘭尼斯特公爵親率一萬兩千精兵出現在君臨城下,表示勤王意圖時,伊裡斯·坦格利安想必以為自己命不該絕罷。於是瘋狂的國王下了他最後一道瘋狂的命令,大開城門,引獅入室。 「坦格利安同樣也與詭計為伍,」勞勃道,他的怒氣又漸漸升起。「蘭尼斯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天要亡坦格利安,他們死不足惜。」 「你當時並不在場,」奈德語帶苦澀。這個謊言已經伴隨他十四年,至今仍時常在夢中騷擾他。「那場仗毫無榮譽可言。」 「去你媽的榮譽!」勞勃破口大駡,「坦格利安懂什麼狗屁榮譽?去你老家墓窖裡問問萊安娜,問她什麼叫惡龍的榮譽!」 「三叉戟河一役,你已經為她報了仇。」奈德在國王身旁停下馬。奈德,答應我,當年,她死前如此低語。 「卻不能讓她起死回生,」勞勃別轉頭去,望向灰暗的遠方。「諸神都該死,我只求得到你妹妹,他們卻硬塞給我一頂狗屁王冠……贏得戰爭又如何?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重回我的懷抱,一切都和原本一樣。奈德,我問你,當國王有什麼好?管你是國王還是放牛郎,諸神不都一樣嘲弄你麼?」 「陛下,我沒法替神靈回答您的問題……我只知道當我騎馬進入紅堡大廳時,」奈德道,「伊裡斯倒臥血泊,牆上龍骨冷冷地看著他。四處都是蘭尼斯特的手下,詹姆穿著亮金戰甲,外罩禦林鐵衛的白披風,還有金色的寶劍,那景象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他坐在鐵王座上,高聳于眾武士之中,獅頭面罩下,威風凜凜,好不意氣風發!」 「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嘛!」國王抱怨。 「當時我人在馬上,騎進正殿,穿過一排排巨龍顱骨,我有種感覺,仿佛他們正看著我。最後我停在王座之前,抬頭望他。他把黃金寶劍橫陳於大腿之上,國王的血從劍尖不斷滴落。這時我的人也湧進大廳,蘭尼斯特的部隊則不斷後退。我半個字也沒說,只靜靜地盯著他坐在王位上的模樣,耐心等待。最後他笑著站起來,摘下頭盔對我說:『史塔克,可別瞎擔心喲,我只是先幫咱們勞勃暖暖位子罷了。不過這把椅子恐怕坐起來不大舒服哪!』」 國王仰頭大笑,笑聲驚起棲息在附近棕褐長草叢裡的烏鴉群,它們嘎嘎驚叫,振翅騰空。「只因為蘭尼斯特那小子在我的王位上坐了幾分鐘,你就叫我別信任他?」他再度放聲狂笑,「得了罷,奈德,詹姆當年才十七歲,還是個大孩子。」 「不管他是孩子還是成人,都無權坐上王位。」 「或許他累了,」勞勃幫他開脫:「殺國王可不是件輕鬆差事,那該死的大廳裡又沒別的地方擺屁股。其實,他說的一點不錯,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那都是張既猙獰又不舒服的椅子。」國王搖搖頭,「好了,如今我知道詹姆不為人知的惡行了,以後就忘了此事。奈德,我對管理國政和機心巧詐實在反胃透頂,全是些跟數銅板沒兩樣的無聊事。來,咱們來好好騎上一段,你從前可是很會騎馬的,咱們再嘗嘗大風在發梢奔馳的爽勁兒。」說完他再度策馬前驅,揚長而去,越過墳塚,馬蹄在身後濺起如雨泥花。 奈德並未立即跟上。他已經費盡唇舌,此刻只覺得心中充滿無邊的無助感。他不止一次地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走這一遭又究竟所為何事。他不是瓊恩·艾林,無法約束國王的野性,教導他以智慧。勞勃終究會任性而為,一如既往,奈德不論好說歹說都改變不了事實。他的歸宿是臨冬城,是哀傷的凱特琳,是他的愛子布蘭啊。 但凡事畢竟不可能盡如人意。艾德·史塔克心意已決,便一踢馬肚,朝國王奔去。 第十四章 提利昂 北境漫漫,一望無涯。 提利昂·蘭尼斯特雖然熟讀地圖,但經過兩周以來的一徑北行,他深切體會到地圖上說的是一回事,實際上卻另有蹊蹺。 他們和國王的隊伍于同一天離開臨冬城,冒著細雪,穿過那一片人聲馬嘶、馬車嘎吱和王后輪宮的呻吟。國王大道緊鄰著主堡和城下市鎮。國王的旗幟與車隊,騎士和自由騎手就在該處轉向南行,提利昂則與班揚·史塔克和瓊恩叔侄二人往北走。 在那之後,天氣越趨淒冷,四周更顯沉寂。 國王大道逐漸變成一條比森林小路大不了多少的小徑。道路西邊是崎嶇的灰岩丘陵,矮丘頂高聳著一座座守望台。東邊則地勢低緩,平坦曠野無限伸展,直至極目盡頭。石橋跨越洶湧的狹窄激流,農場圍繞石牆木梁的聚落。路上來往頗為頻繁,日落後極易找到歇腳旅店。 然而好景不長,離開臨冬城三日之後,農田退去,只見茂密深林,國王大道也越來越人跡罕至。丘陵則日益陡峭,到了第五天,已經成了山脈,宛如肩負陳雪和陡峭岩峰的灰藍巨人。當北風吹起,長長的冰針像旗幟一般從高聳的峰巒間飛濺而下。 山在西方,路往東北,蜿蜒穿過樹林。班揚·史塔克稱這座滿是橡樹、常青樹和黑荊棘,看起來比提利昂所見過任何林子都要古老的森林為「狼林」,每到夜晚,森林裡也確實傳來遠方狼群此起彼落的嚎叫,有時離他們還不甚遠。雪諾的白子冰原狼聽到便會豎起耳朵,卻從不應和。提利昂總覺得那只東西有種令人極端不安的感覺。 扣除小狼不算,他們一行八人。首先提利昂依照蘭尼斯特家的排場,帶了兩個隨從。班揚·史塔克則只帶著他的私生子侄兒,還有守夜人部隊的一些牲口。但當他們在狼林邊緣一棟木造莊園過夜時,又有一位叫尤倫的黑衣弟兄加入他們。這個尤倫駝著背,模樣頗為陰狠,五官都躲在他那跟制服一般黑的鬍子後面,但不難看出他是條漢子。他帶了兩個來自五指半島,衣著破爛的農家子弟。「強姦犯。」尤倫冷冷地看著他們說。提利昂頓時領悟,長城上的日子雖然艱苦,但總比閹刑好得多。 五個男人,三個孩子,一隻冰原狼,二十匹馬,還有一籠魯溫學士托班揚·史塔克捎帶的大烏鴉,這樣的一支隊伍,想必是幅相當怪異的景象。 提利昂注意到瓊恩·雪諾一路不住打量尤倫和他那兩名陰鬱夥伴,臉上掛著古怪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惱。尤倫不僅駝背,而且渾身酸臭,鬚髮油膩,虱蚤叢生又衣衫破爛,遍佈補丁且甚少清洗。他的兩名手下味道更難聞,人則既愚蠢又殘忍。 看來那孩子誤以為守夜人軍團裡全是他叔叔這種人了。倘若他真這麼想,那麼尤倫一幫人對他可算是個錯愕的覺醒。提利昂為那孩子難過,他選擇的是一條艱難的道路……或者應該說,別人為他選擇了這條艱難的道路。 他對孩子的叔叔可沒這般好感。班揚·史塔克似乎和他哥哥一樣討厭蘭尼斯特家的人,先前當提利昂表示想要同行時,他的反應相當不悅:「蘭尼斯特,我話說在前頭,長城沒旅館可住的。」他高高在上地盯著他。 「你總有辦法安頓我罷,」提利昂答道,「你也看到了,我個子很小。」 當然,沒人敢對王后的弟弟說不,所以事情就算這麼定了,但班揚依舊很不高興。「我保證你不會喜歡這趟旅程。」他很不客氣地回敬,而自隊伍出發以來,他也果真盡其所能讓此話成真。 提利昂倒是在禦寒皮衣上扳回一城,原本史塔克故作殷勤地獻上一件滿溢腥羶,老舊破爛的熊皮,以表現守夜人的濟弱扶貧,顯然希望他會礙於禮數婉拒,但提利昂微笑著收下。離開臨冬城的時候,他帶上了所有最暖和的衣服,隨即卻發現根本不夠。這裡真是冷得嚇人,而且氣溫還在不斷下降。夜裡的溫度早已降至冰點以下,每當朔風吹起,便如尖刀般割進他最暖和的羊皮衣。想必史塔克此時正為自己一時興起的騎士精神後悔吧。也許他會從中學到教訓:蘭尼斯特家人來者不拒,管他什麼禮數,只要別人給,我就敢拿。 越往北行,愈加深入狼林的幽暗國度,農莊田舍便更見疏落,終至人跡絕響,驟然遺世獨立。 無論紮營拔營,提利昂都幫不上忙。他個子太小,蹣跚跛行只會礙手礙腳。於是他便趁史塔克和尤倫等人搭建帳篷居所,照料馬匹,生火取暖之際,裹緊皮衣,揣著酒袋,蹣跚到一邊獨自讀書,這成了他的習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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