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①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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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該死的天氣,」蓋瑞斬釘截鐵地說,「上個嚴冬④,我親眼見人活活凍死,再之前那次也看過,當時我還是個孩子。人人都說當時積雪深達四十尺,北風冷得跟玄冰似的,但真正要命的卻是低溫。它會無聲無息地逮住你,比威爾還安靜,起初你會發抖、牙齒打顫、兩腿一伸,夢見滾燙的酒,溫暖的營火。很燙人,是的,再也沒什麼像寒冷那樣燙人了。但只消一會兒,它便會鑽進你體內,填滿你的身體,過不了多久你就沒力氣抵抗,渴望坐下休息或小睡片刻,據說到最後完全不覺痛苦。你只是渾身無力,昏昏欲睡,然後一切漸漸消逝,最後,就像淹沒在熱牛奶裡一樣,安詳而恬靜。」 「我看你蠻有詩意嘛,」威瑪爵士下了評論,「沒想到你還有這方面的天分。」 「大人,我親身體驗過嚴寒的威力,」蓋瑞往後拉開他的兜帽,好讓威瑪爵士看清楚他耳朵凍掉之後剩下的肉團。「兩隻耳朵,三根腳趾,還有左手的小指,我這算是輕傷了。我大哥當年就是站崗的時候活活凍死的,等我們找到他,他臉上還掛著笑容。」 威瑪爵士聳聳肩道:「我說蓋瑞,你該多穿兩件衣服。」 蓋瑞怒視著他的年輕長官,氣得耳根發紅。當年伊蒙學士⑤把他壞死的耳朵割去,如今耳洞旁還留著傷疤。「等冬天真正來臨時,看你能穿得多暖。」他拉起兜帽,縮著身子騎上馬,陰沉地不再吭聲。 「既然蓋瑞都說是天氣的關係了……」威爾正要開口。 「威爾,上周你有沒有站崗?」 「有啊,大人。」他哪星期沒抽到站崗的簽,這傢伙究竟想說什麼? 「長城的情形如何?」 「在『哭泣』啊,」威爾皺著眉頭說。這下他明白了。「所以他們不是凍死的,假如城牆會滴水,表示天氣還不夠冷。」 羅伊斯點點頭。「聰明。過去這周結了點霜,偶爾還下點雪,但絕對沒有冷到凍死八個人的地步。更何況他們穿著保暖的毛皮禦寒,所處地形足以遮擋風雪,還有充足的生火材料。」騎士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威爾,帶路罷,我要親眼看看這些死人。」 事情至此,他們別無選擇。既然命令已下,也只有照辦的份兒。 威爾打前鋒,騎著他那匹長毛的馬,在矮樹叢裡小小心翼翼地探路。昨夜下了一場小雪,這會兒樹叢底下有許多石塊、樹根和水窪,一不小心就會摔倒。威瑪·羅伊斯爵士跟在後面,他那匹高壯駿馬不耐煩地吐著氣。巡邏任務最不適合騎戰馬,但貴族子弟哪聽得進去?老兵蓋瑞殿后,一路低聲喃喃自語。 暮色漸沉,無雲的天空轉為淤青般的深紫,然後沒入黑幕。星星出來了,新月也升起。威爾暗自感謝星月的光輝。 「我們應該可以再走快點。」羅伊斯說。這時月亮已快升上天頂。 「你的馬沒這能耐,」威爾道,恐懼使他無禮起來。「少爺您走前面試試?」 威瑪·羅伊斯爵士顯然不屑回答。 樹林深處傳來一聲狼嗥。 威爾在一棵長滿樹瘤的老鐵樹旁停住,下了馬。 「為何停下?」威瑪爵士問。 「大人,後面的路步行比較好,翻過那道山脊就到。」 羅伊斯也停下來凝神遠望,一臉思索的表情。陣陣冷風颯颯響徹林間,他的貂皮大衣在背後抖了抖,仿佛有了生命。 「這兒不太對勁。」蓋瑞喃喃地說。 年輕騎士對他輕蔑地一笑。「是嗎?」 「你難道沒感覺?」蓋瑞質問,「仔細聽聽暗處的聲音。」 威爾也感覺到了。在守夜人服役這四年來,他從未如此恐懼。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風聲,樹葉沙沙響,還有狼嚎。蓋瑞,是哪一種把你嚇破膽啦?」羅伊斯見蓋瑞沒接腔,便優雅地翻身下馬。他把戰馬牢牢地綁在一根低垂的枝幹上,跟其他兩匹離得遠遠的,然後抽出長劍。這是把城裡打造的好劍,劍柄鑲著珠寶,熠熠發亮,月光在明晃晃的鋼劍身上反射出璀璨光芒,無疑是新打造的。威爾很懷疑它有沒有沾過血。 「大人,這兒樹長得很密,」威爾警告,「可能會纏住您的劍,還是用短刀罷。」 「我需要指導的時候自然會開口。」年輕貴族道,「蓋瑞,你守在這裡,看好馬匹。」 蓋瑞下馬。「我來生個火。」 「老頭子,愚蠢也有個限度。若這林子裡有敵人,我們難道要生火引他們過來麼?」 「有些東西就只怕火,」蓋瑞道,「比如熊、冰原狼、還有……還有好些東西。」 威瑪爵士緊抿嘴唇。「我說不準就是不准。」 蓋瑞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臉,但威爾還是看得到他瞪騎士時的眼神。他一度害怕這老頭會衝動地拔劍動粗。老頭的劍雖然又短又醜,劍柄早被汗漬浸得沒了顏色,劍刃也因長期使用而佈滿缺口,但若蓋瑞真的拔劍,威爾知道那貴族公子哥兒必死無疑。 最後蓋瑞低下頭。「那就算了」。他訕訕地說。 羅伊斯於是妥協,「帶路罷」。他對威爾說。 威爾領他穿越濃密樹叢,爬上低緩斜坡,朝山脊走去,他先前便是在那兒的一棵樹下找到藏身處所。薄薄的積雪底,地面潮濕而泥濘,極易滑倒,石塊和暗藏的樹根也能絆人一跤。威爾爬坡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身後卻不時傳來公子哥環甲的金屬碰撞,葉子摩擦,以及分叉枝幹絆住他的長劍,勾住他漂亮貂皮斗篷時所發出的咒駡聲。 威爾知道那棵大哨兵樹位於山脊最高處,底部枝幹離地僅有一尺。於是他爬進矮樹叢,平趴在殘雪和泥濘裡,往下方空曠的平地望去。 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好一陣不敢呼吸。月光灑落在空地上,映照出營火餘燼,白雪覆蓋的岩石,半結冰的小溪,全都和數小時前所見一模一樣。 惟一的差別是,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諸神保佑!」他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威瑪·羅伊斯爵士揮劍劈砍樹枝,總算上了坡頂。他站在哨兵樹旁,手握寶劍,披風被吹得劈啪作響,明亮的星光清楚地勾勒出他高貴的身影。 「快趴下來!」威爾焦急地低聲說:「出怪事了。」 羅伊斯沒動,他俯瞰著下面空蕩蕩的平地笑道:「威爾,看來你說的那些死人轉移陣地囉。」 威爾仿佛突然間喪失了說話能力,他竭力尋找合適的字眼,卻徒勞無功。怎麼會有這種事,他的視線在荒廢的營地中來回掃視,最後停留在那柄斧頭上。這麼一把巨大的雙刃戰斧,竟會留在原地紋絲不動。照說這麼值錢的傢伙…… 「威爾,起來罷。」威瑪爵士命令道,「這裡沒人,躲躲藏藏的,成何體統!」 威爾很不情願地照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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