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他等水仙花嘟嘟囔囔地罵著走了,「呸」一口,罵聲:「狗日的!」回頭向院裡走去。一進院就聽見北屋裡大話小話的,是小鸞氣衝衝地在跟誰爭吵:「什麼朋友!站在旁邊看哈哈笑,胡文玉要跟我吹了,你也不沾光!」

  「這事我真插不上手啊!」是齊光第在答話。

  小鸞又尖聲尖氣地截住他:「什麼插不上手,我看你是幸災樂禍!」

  「得啦,大小姐!青哥明白,渡邊的脾氣誰敢碰,他跟胡文玉商量好的事,宮本也管不了,我有什麼辦法……」齊光第急急地解釋。

  「你們沒有辦法,我有,我去找渡邊、宮本,非馬上殺死她們不可!」

  馮小山聽著有人往外走,不好再聽下去,喊一聲「報告!」一腳踏進屋來。特務們都靜下來了,吸著煙。齊光第沖小山一點頭,示意叫他等等,隨即岔開話頭說:

  「昨天竟打了遊擊隊的伏擊,青兄真是小諸葛呀!」

  「這一傢伙又夠他們嗆的,到底是張俊臣和江麗這兩個政委好對付一點。」

  「我知道他們急著想救許鳳出去,故意給他們個假情報。他們真以為要把許鳳解往城裡呢,好傢伙,真來打伏擊了。小子們自找倒楣。不過這一回還不解氣,雖然打了遊擊隊的伏擊,可揍倒的不多,沒有搞住郎小玉,更是遺憾之至。」

  「喂,抓來的那幾個婦女會小娘們怎麼樣啦?」

  「我收拾了她們一回!」小鸞說著,尖厲地狂笑起來。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軍裝,一手夾著煙捲,嘴唇發青,眼露凶光,鼻子也顯得尖了。她得意地說著毒打婦女的事,漢奸們欣賞地聽著。

  馮小山向齊光第走過去,才要報告監獄的情況,齊光第摸一下光亮的頭髮,看了門口一眼,原來是胡文玉進來了。

  「你到底對她還有辦法沒有?」趙青向胡文玉翻了一下白眼珠子,接著說:「事情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今天就得決定。」

  屋裡一陣沉寂。胡文玉只是低著頭使勁吸煙。

  小鸞哼了一聲,立起來,狠狠地說:

  「這不用考慮,三個一塊活埋!」

  胡文玉站起來,兩手插在褲袋裡,走到八仙桌前,捅了捅燈芯,沒有言語聲。

  「哎,說話呀,到底怎麼辦?」齊光第也不耐煩地立起來。

  胡文玉出神地吸著煙,還是沒有言語聲。齊光第湊到燈上吸著一支煙,哼一聲又說道:「你要實在沒有辦法,就早點殺掉完事。中國人嘛,殺個百兒八十的,不當一回事。特別是對付共產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殺!殺!殺!」

  胡文玉回過頭來,正碰上小鸞黑虎著眼睛盯著他。她一撇嘴說:「你又沒有辦法,又不叫殺,打算怎麼辦?」胡文玉忽然把煙頭往地上一摔說:「我有信心征服她!」說著大踏步走了出去。

  「非殺了她們不可!」小鸞憤怒地叫了一聲。

  馮小山坐在旁邊聽著,不由的嚇的身上一顫。只見小鸞猛立起來,把煙捲往地上一摔,狠狠踩了一腳,氣呼呼地帶著一陣風奔了出去。

  胡文玉回到自己屋子裡,吸著煙捲得意地踱著步子,他的眼角在燈光下露出笑紋。如果此次誘降許鳳成功,再套出她所掌握的敵工關係,又可以撈到一筆獎金,這樣就可以湊足二十萬整了。這筆款子可以開一個洋行,宮本要入股那就更好。把許鳳她們弄到北平去,三個鄉下姑娘,還不是由我任意擺弄……」他飄飄然地吹著煙圈想著。一開門小鸞走了進來。賭氣把大衣往炕上一摔。胡文玉一笑說:「是你!」

  「是我,怎麼的!」

  「找到渡邊了嗎?」

  「他媽的老王八旦開會哩,不見我。你背著我幹的好事!」

  「我幹了什麼?」

  「你先別得意,有她沒有我,有我沒有她,我不允許你把許鳳帶到北平去。」

  「你嚷什麼!」

  「要嚷,要嚷,我非要殺死她不可!」

  「你怎麼這麼糊塗!」胡文玉摟起小鸞的肩膀,湊到她耳邊小聲唧咕了一陣。

  小鸞漸漸眉開眼笑了:「許鳳那麼厲害,她會乖乖地聽你的呀!」

  胡文玉一拍小鸞說:「這就由不得她了,只要我把這件事情一辦,馬上來個武裝押解,不就得了嗎!」

  「那你可要聽我的,到北平把案子審完了,就把她們賣到妓院裡去。」

  「還不是都由你嘛!」

  「嘻嘻!」小鸞笑起來,「那我先到天津等你啦!」

  「……」

  一縷月光,從監獄的小視窗斜照進來,許鳳坐在乾草上,拿著一截鉛筆,把一疊紙放在腿上,借著月光在寫信。不時停下來搓搓凍得發木的手,沉思一下又寫起來。秀芬、小曼從早晨被提去審訊還沒有回來。這兩天許鳳面臨著嚴重的威脅。敵人就要把她解往北平。她明白這一定是胡文玉陰謀活動的結果。如果叫他的陰謀實現了,那時自己就會陷入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必須設法粉碎敵人這個計畫。

  晚飯以後,她正在為這事發愁,看守告訴了她一個很突然的壞消息,渡邊要在今夜就處死她。許鳳聽到這個消息,倒像如釋重負一般,洶湧的心潮一下平靜了下來。她決定抓緊這點最後的時間,給秀芬、小曼和小山寫封信留下,告訴他們怎樣繼續進行鬥爭,爭取越獄成功。她把信寫好藏起來,舒了一口氣,從容準備著那最後的時刻的到來,她緩緩地立起來,決定不再惦念什麼。只恨不能立刻見秀芬、小曼一面,囑咐她倆幾句。不知為什麼,一想到她倆那活潑的音容笑貌,心就熱起來,活下去的欲望又像一團火升騰起來,那放心不下的未完成的事業,雄偉壯麗的圖景又在眼前展開了。要是今天夜裡越獄成功,那該有多麼好啊!又可以跟同志們一起投入新的鬥爭了,又可以在祖國的大地上縱情歌唱,自由奔走了……她沉思地凝視著清冷淡白的月光,兩手不覺地在漆黑的長髮上停住了。

  一陣拓拓的腳步聲、人語聲來近了,獄門嘩啷一聲打開了。燈光閃閃,幾個特務兩邊閃開,一個穿黃呢軍大衣戴眼鏡的人走了進來,許鳳一看卻是胡文玉。跟著的那特務把馬燈放在土臺上,退出門去走了。

  胡文玉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支煙捲吸著,似驚喜而又神秘地說:

  「我到底為你爭取成功了,放你,馬上放你走!」他猛吸口煙又說:「這是真的,無條件地放你走,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周折,才把處死你的命令撤銷了。」

  許鳳巍然不動地立著,冷冷地看了胡文玉一眼,昂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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