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他恨不得立刻把靴子裡的碎布都扯出來扔掉,但這樣急行軍,是不能允許停一停的。他扶著槍的手指凍得生疼,趕緊抄在袖筒裡。儘管槍聲、鑼聲在曠野裡陣陣傳來,他還在困乏的實在頂不住了,要是就自己一個人行軍的話,他一定會躺在地上睡它一覺。一面想著,看看走近一個村頭,房屋屏擋著尖厲的北風,覺得暖和得多了。暗想:可能就住在這個村子吧。他幻想著仿佛已經走進了那帶點汗臭味暖呼呼的屋子裡,躺下睡起來。可是他發覺自己想錯了,隊伍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疾速地跑步前進了。他跟上跑著,眼皮往一起直粘,不由地瞌睡了一下。他一睜眼,看見朱大江立在路邊正跟李鐵說什麼。朱大江伸手拍了自己一下,小聲說:「快,跟上!」

  他挺起胸膛,緊跑了幾步,跟上隊伍。不久又走到了大路上。離開才過來那個村不到五六裡路,那村裡也響起了槍聲。隊伍走的慢下來了。郎小玉眯著眼,只顧跟著劉滿倉往前走,漸漸地他做起夢來。好像是在張村小曼家裡,大娘笑著,用小笤帚給自己打掃著身上的土。看見小曼從鍋裡拿起一張雪白的蔥花餅遞給自己吃。他接過餅就大口地吃起來。小曼在旁邊直笑。猛然間,好像誰用棍子敲了自己的頭一下。他一疼醒了,睜眼一看,原來自己的頭碰在劉滿倉背的槍把上了。隊伍站下來了。前面,遠處堤坡上有一個破廟,高大的柳樹發出嗚嗚的吼聲。劉滿倉回頭捏了郎小玉的鼻子一下,小聲說:「看你困的這個熊樣。」

  郎小玉還了他一拳頭,小聲罵道:「你真搗蛋,我正在張大娘家吃蔥花餅呢,你偏碰醒我,叫我吃不成!」劉滿倉聽了,笑的渾身直顫,使勁憋著,不讓笑出聲來,伸手輕輕擰了郎小玉的耳朵一下。這時,從前邊傳來了口令:「往後傳,快跟上!」接著又是一陣跑步。郎小玉腳底上的水泡也給踩破了,一咬牙熱辣辣地疼了幾下,也就不覺得了。登時跑進了堤坡,隊伍停下來,都蹲在地上。看去,一裡多寬的滹沱河水明晃晃地泛著青光,河邊已經結了兩丈多寬的冰淩,河的中流可還在跑冰,大小的冰塊撞擊著、擁擠著,不時發出哢嚓嘩啦的響聲。水邊的寒風,更是凜冽刺骨。

  戰士們吃驚地互相望著,好像都在納悶為什麼走到這個地方來。

  河對面謝村崗樓上傳來幾聲槍響。謝村西邊路家店是有地道的根據地村,本來想到那村去。這時看見路家店也跟著升起了三顆紅色的信號彈,像流星般從天空往下一落,就消逝了。

  戰士們小聲唧咕著:

  「他媽的真怪,敵人就像鑽到咱們心裡來看了一樣,咱們想到哪兒,他就先到哪兒了。」

  「這還不是叛徒胡文玉的作用!」

  「有一天叫我抓住他,再跟他算總帳!」

  「我非挖出他的心來看看不可,一定是黑色的!」

  「……」

  許鳳、李鐵、朱大江、蕭金和武小龍趕緊湊在一起商量著。朱大江提著駁殼槍說:「敵人可能猜到了我們的計畫,在路家店堵住了我們的去路。不如回到張村去,可以依靠戰鬥地道,跟敵人拚一下。趁敵人還沒有在張村駐剿,破壞地道,保險吃不了虧。」

  許鳳一搖手說:「去不得,敵人只留張村,正是想逼我們進網。」

  蕭金說:「看樣,我們已經落在敵人的大網裡了,要想法趕緊離開這裡。」

  「現在往路東插也晚了。」

  「估計東邊也會有敵人等著我們。」李鐵沉思地說著,兩手揉著耳朵。

  「過封鎖溝插到饒陽縣的村莊去,怎麼樣?」

  許鳳瞅著河水,尋思了一會兒,搖搖頭說:「現在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我們必須到敵人料想不到、以為我們絕對不敢去的地方去,進謝村據點!」

  朱大江望著許鳳說:「謝村!這個村是敵佔區,非常落後,去了依靠誰?」

  許鳳說:「我們可以依靠敵工關係謝長君。這是個可靠的開明士紳。」

  李鐵點點頭說:「對!即便不十分可靠,大概他也不敢暴露我們。」

  蕭金問道:「這麼多人去了吃什麼?」

  許鳳說:「我已經預先叫曹區長在他家存了一些米,先去了再說吧。」

  朱大江說:「好,我們立刻派人先去通知老謝安排好。」

  朱大江、蕭金、武小龍向隊員們走過來。

  劉滿倉見武小龍頭裡走過來,便湊過去問道:「到哪兒去?」

  武小龍問道:「哪個同志謝村最熟?」

  劉滿倉急忙說:「我最熟,我姨家就是那村。」郎小玉在旁邊聽見,拉著武小龍說:「我去,那村我也熟。」

  武小龍一招手,郎小玉就往河邊走。劉滿倉緊跟上,忙脫了衣服,剛想跟武小龍下水,郎小玉早已走下河去。三個人手裡擎著衣服槍支鳧到對岸。上了岸穿好衣服,伏著身子沿著堤坡迅速地走去,一轉眼就不見影了。

  一會兒,對面一個人影一晃,小聲打了一個呼哨,這是武小龍通知隊伍過河的暗號。隊伍開始過河了。朱大江留在後面帶兩個戰士掩護。李鐵、許鳳帶頭領著戰士們脫了棉衣,舉著槍支衣服下了水。會鳧水的戰士六七個人用手托著傷號過河,來回送了兩趟。又幫助不會鳧的戰士過河。戰士們在深水的漩渦中,困難地遊著,不時把頭沒入水中,又竄出來,噗噗地噴著水。

  李鐵和許鳳早已過去,穿好衣服,帶一組戰士伏在河堤坡上警戒著。大部分戰士把衣服弄濕了。有的沖走了毛巾,有的沖跑了單褲。濕棉衣凍得像硬棒棒的盔甲似的,河水涼得刺骨,一出水寒風一吹,像刀割一般渾身裂了許多血口子。只聽見一陣牙齒格達格達的響。虧得這時雪停了,落到地上的雪不多,都化了。被北風一刮,地皮都凍結了。

  隊伍分成三個戰鬥小組,利用著堤坡匍匐前進。看看接近了村莊,村北村南幾丈高的兩個崗樓上閃著燈火,接連幾聲喝叫:「站住!站住!」

  隨後是幾聲槍響,子彈吱吱地從頭上飛過去。朱大江在前邊,向後一揮胳膊,戰士們都就地臥倒,把槍口瞄著前邊,聽著動靜。順著堤傳來兩聲貓叫,疾速蹓過一個黑影,這是郎小玉回來了。他向李鐵、許鳳、朱大江、蕭金小聲說了幾句話,隊伍又開始前進了。進村時,他們背好槍,利用溝窪,紅荊叢,伏著身子背著傷號蹓過了一段開闊地。先過去的戰士們立刻掩在村頭土牆後面,端著槍警戒著。

  在一個破院子裡,謝長君小聲招呼每一個走進來的戰士。

  隊伍來齊了。

  「同志們放心!」謝長君說著,剛要引著大家走,敵人的巡邏隊嚓嚓地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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