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只聽一片震耳的咕冬聲,敵人逼著群眾用大鎬、鐵鍬挖掘起地道來,頂土嘩嘩地往下落。突然,聞到一股辣味,敵人從炸開的口子裡放進了毒氣。他們忙把衣服脫下來,包上土堵上地道卡口,往那頭爬著。

  楊大伯從地道那頭爬過來,湊到許鳳跟前說:「今天真把人急壞了。這所房子裡邊地道還沒有挖通,我們也不敢去用。黑夜一聽見敵情,我們就鑽了地道。後來聽著槍響,在瞭望孔裡一看,是敵人追你們來了。沒有來得及去接你們,敵人就包圍了這所房子。敵人把我們跟高房隔開,無法從地面上接你們下來。我們就決定突擊這一段地道,掏進高房去接你們。這十幾丈地道,大大小小百多人輪流幹才算把它挖通了。

  嗐!要再晚一會兒就毀了。」

  許鳳感激地說:「老楊同志,告訴人們說區委非常感謝他們。不是你們這些好同志,咱們可真見不上面了。」

  楊大伯說:「群眾一面挖著地道還說哩,要叫遊擊隊在咱村受了損失,我們還有什麼臉見人,怎麼對得起共產黨?哎,總算接下你們來了。我去帶人守著別的地道口,有事派人找我。」楊大伯又囑咐了許鳳一番,趕緊向另一條地道爬去了。

  趁情況不那麼緊張了,許鳳把幾個隊員叫到跟前來問道:「打郭店的時候,你們看到是不是馮克臣故意打槍暴露目標?」一個隊員說:「是他。黑影裡我看見他打了槍,就往吊橋那邊跑,我瞄著打了他幾槍,不知道打死了沒有。」聽到這裡許鳳嗯一聲,叫他們去了。這時他們又聞到一股毒氣味,趕快又往後撤,把身上能脫下來的衣裳、靴、襪都脫下來裝上土,堵住翻口。又堅持了一會兒,估計到夜間了,武小龍找到了出口,他們從村邊的一個枯井裡面鑽了出來。他們餓著打了一天兩夜,一到地面上來,渾身冷得發抖。這時除了許鳳還穿著一身單衣,一雙鞋子,其餘的人都光著膀背,只穿了一條單褲或一條小褲衩,赤了雙腳,更加凍的難受。他們先上來的人,伏在冰涼的地上警戒著。等上齊了,一齊向野地裡跑起來,敵人的哨兵發現了,向他們打槍喝叫,許多敵人跟著跑出村追擊起來。他們拚命飛跑,光腳板踏著堅硬的土坷垃、穀槎、蒺藜,一點也覺不著疼。

  【第八章 三、夜走冰河】

  棗園據點裡,日寇渡邊和宮本,召集了日偽軍官和特務情報人員,在研究捕捉遊擊隊的計畫。渡邊眼光一掃,叫胡文玉先說。胡文玉指著鋪在桌上的地圖說:「我和張大隊長、齊署長、趙隊長先商量了一下。這一次棗園區遊擊隊垮了大半,剩下了不多的人,還沒有偵察出蹤影,估計還在野地裡轉。現在我們要立刻派出六七個掃蕩隊,分頭到各村通夜地進行活動,到處打槍。叫各村的自衛隊也都跟掃蕩隊一起配合行動。同時通知各據點,在估計遊擊隊可能偷越的路上,派部隊埋伏好,使他們不能越過滹沱河和封鎖溝。

  他們無處可去,必然到張村去。我們秘密地派一支部隊預先埋伏到張村。等他們一進村就來個包圍殲滅。如果他們不進張村,就會暴露在野地裡。一到白天,各個掃蕩隊來個拉網合圍,一定會全部消滅了遊擊隊的。」胡文玉得意地說著,掏出一支煙捲,在小磁盆裡核桃般粗的燈火上吸著,眯著眼笑著看看渡邊,吐出一口煙霧。

  渡邊聽宮本翻譯了一遍,點點頭說:「我的意思一個樣的!」

  趙青這時從外邊進來說:「我得到坐探的報告,說遊擊隊死傷得剩下沒有幾個人了,殘餘隊伍正在劉町以西活動,估計可能到張村去。」

  齊光第讚歎地笑著看了胡文玉一眼說:「看,你真行!他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胡文玉傲然嘿了一聲,他為齊光第終於對自己折服而揚揚得意起來。渡邊拿著紅鉛筆在地圖上劃定了各個掃蕩隊的活動範圍。一揮手,叫日偽軍參謀趕緊往各據點打電話,集合棗園敵偽軍分路出發。佈置完後,渡邊往炭火盆上烤烤手,又去紅漆條案前邊欣賞著親自栽培的盆花,倒背著手哼著日本歌子。不多時,日偽軍參謀都進來報告已經佈置妥當。渡邊的圓眼凶光閃閃,一劈手說聲:「開路!」隨即掛上戰刀,和宮本並肩大踏步向外走去。一群嘍羅們在後邊緊跟著出來,東洋戰馬在院子裡備好了,噅噅地嘶鳴著,渡邊、宮本騎上馬走了。

  嚴寒的冬夜,一會比一會陰沉黑暗,北風像狼嚎般刮起來,天空開始飄灑雪粒。竇洛殿正在南屋裡和特務們一起烤著火,向院裡張望著。自從胡文玉和趙青來了之後,竇洛殿漸漸地不如以前吃香了。一些重要的機密會議宮本不叫他參加了。今天他覺著情形不對頭,直想送出個消息去,可是從中午宮本就把所有的特務情報人員都集中在日軍大隊部院裡,等候分配任務,誰也不許出門。洛殿無計可施,正在發著愁和韓小鬥他們圍了個炭火盆吸煙,就見趙青走進來笑笑說:「洛殿、小鬥二位給掃蕩隊帶路往張村去吧!」

  洛殿忙答應著和韓小鬥走了出來。走到據點的操場上一看,黃糊糊不計其數的日偽軍在走動著,皮靴踏在雪粒上發出嗞呀嗞呀的聲音。敵人的隊伍像條巨大的毒蛇,伸出了據點。

  洛殿走在頭裡,心中十分著急。暗想:遊擊隊多半是轉移到張村去了,要真是這樣可就糟了。怎麼才能早一點通知他們呢?十幾個偽軍尖兵,在後邊挺著刺刀跟著。回頭一看,掃蕩隊像一條無聲的巨蟒,在黑茫茫的野地上爬著。幾匹大馬上坐著日偽軍官,走到行列旁邊。洛殿迎著刺臉的寒風走著,急得直咬牙。

  天越來越陰沉,佈滿了黑黑的烏雲,像一口大鍋,低低地扣在大地上。北風越刮越緊,雪粒紛紛揚揚地灑下來。陣陣刺骨寒風卷著雪粒,摔到人的臉上,真是刺骨割肉般疼。許鳳、李鐵他們帶了十八個隊員,夜裡一氣跑了十五裡地,經過兩個有地道的村,發現村頭好像都有敵人,沒有敢進去。武小龍先到劉町偵察了一下,見敵人才過去,立刻回來領小隊到劉町休息一下。

  情況這麼緊,群眾都聽著動靜,哪裡敢睡覺。附近的一些人家,一聽說是遊擊隊進村子,一下子跑來了好多人。一看遊擊隊員們光著膀背,二話沒說,大家立刻急手忙腳地往下脫衣服,給隊員穿上。朱大江剛說給開個借條,群眾都急的齊聲說:「天爺,這工夫還那麼多講究!」

  休息了片刻,許鳳叫朱大江趕緊帶隊就走。群眾有的光著膀子,穿著單褲,在寒風裡看著他們出了村,這才放心地跑回家去。許鳳他們帶隊跑出村來,穿過公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行進。隊員們的影子,一個跟一個地沒入了前邊一帶夾溝,不一會兒,又一個跟一個地出現在地平線上,一溜人影穿進了棗樹林。

  劉滿倉在佇列中間走著,氣得鼓鼓的,恨不能返回去截住追擊的敵人,拚著這條命殺它幾個也痛快。忽聽北面、東面村莊響起了槍聲、鑼聲。不多一會兒,西面、南面的村莊也是打槍敲鑼、呐喊。現在四面都是敵人,看來已經陷入羅網了。隊伍仍在緊張無聲地走著。郎小玉在劉滿倉後邊,挎著駁殼槍,倒背著四套環步槍,緊跟上走著。兩隻腳掌都磨起了泡。一跛一拐疼得直咧嘴。他現在最大的苦惱倒不是擔心敵情,只要跟著政委和隊長,和同志們在一起,就什麼也不怕。他是在暗暗埋怨自己,不該沒有穿上人家給的那雙又髒又臭的布襪子。現在光著腳板,冷還不算,最糟糕的是硬棒棒的靴子,底上的襯布和棉花都磨破了,汗水一濕滾成疙瘩,墊的腳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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