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戰鬥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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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從牆上摘下一把胡琴,調好琴弦,拉著西皮倒板,點點頭沖胡文玉說:「來,唱一段樂樂吧,你不久就要離開這兒到縣委會去啦。」 「唱什麼?」胡文玉懶洋洋地眯起眼睛。 「來,唱一段《坐宮盜令》。」 胡文玉點著一支煙捲,倒背著手在當屋踱著方步,小聲地悠揚地唱著,抒發著不得志的心緒。 正唱著,葛三一步踏進屋來,沖趙青擠擠眼說:「把杜助理員叫來了。」 趙青急忙放下胡琴走了出去。小鸞把麻將牌拿來嘩一聲倒在桌子上,葛三留在屋裡和小鸞、小美、胡文玉說笑著打起牌來。等了好一會兒,聽著趙青和杜助理員又說又笑地從西院北屋裡走出來,客氣了幾句,杜助理員走了。趙青回來走進隔扇門口向葛三一招手,葛三趕緊提了槍跟趙青走到院裡。趙青附耳向葛三說了幾句話,葛三就匆匆地邁著大步緊跟上杜助理員走了。這時太陽已經點地。 趙青的媳婦寒露從娘家來了,一進門碰上杜玉良跟葛三往外走。寒露見杜玉良神色不對,也沒多問就悄沒言聲地走進院裡來。見趙青正在院裡仰著臉立著吸煙卷,寒露也沒叫他就筆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趙青一看是她,忙笑著過來跟她說話。他們倆的關係,從結婚以來,就是這麼不冷不熱的。論人品,寒露也還算漂亮,就是為人端莊沉靜,不苟言笑,也念過三年小學,識文斷字的,但是趙青不愛她,嫌她一點也不風流。特別是和他姨娘小美勾搭起來以後,跟寒露更加冷淡起來。可是寒露娘家是絕戶頭,老兩口就守著這麼一個閨女,有一份不多不少的財產,離著只二三裡路,又近便,將來總可撈到手,因此趙青從來也不得罪她。她願來就來願走就走,也不去管她。她不在家倒也省得礙眼。 寒露在娘家村裡也是個村幹部,不像別人好欺負,趙青一家子,也就不敢多招惹她。別看寒露冷眉冷眼地不大說話,連小美那麼潑不講理的人。也避著不敢多跟她打照面,只盼她快點回娘家就一順百順。想著寒露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公公想她。從娶過寒露來老頭子就存心扒灰,只因寒露又正派又機警,總不得手。再一個是作飯的大娘想她。因為只要寒露一來就像一鳥入林百鳥壓音,誰也不敢吵了。她也有個知心人說說話,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她。有什麼好吃的寒露總想辦法給她送去。寒露也常惦記著去看大娘,心裡怪可憐她的。 趙青跟寒露說著話,見寒露越發像一枝春雨洗過的梨花,清新素淡,倒有心跟她親近起來,便竭力溫存地說:「這回住幾天再走吧。」 「不,拿幾件衣服,明天就走。」寒露淡淡笑了一下,一點熱情都沒有,反正對她來說趙青是可有可無的。她對他們這家人除了噁心以外,很少有別的感覺。離婚又辦不到,不光爹娘堅決反對,連區、村幹部們都不同意。她就這樣忍著,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會離開這個骯髒地方的。 「不要走。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呀!」趙青過去拉她的手,兩人來到屋裡,說了一會話,天就大黑了,趙青打火鏈點著燈。 寒露看著趙青問道:「娘怎麼樣?」 趙青愁眉苦臉地說:「嗐!這幾天總是鬧病。我才去看過了,她睡著了,我看你先歇歇吧。」 寒露說:「我去看看她吧!」 寒露來到後院裡,就覺冷冷清清,一股陰濕的氣味。進屋叫了聲「大娘」,沒有聽到答應。輕輕掀開門簾一看,不由得嚇得往後一退,大娘半邊臉歪在尿盆子裡,已經死了。 「他們真的治死她了!」寒露自語著,一陣恐怖,渾身一抖,心裡一陣難以抑制的憤怒直沖頭頂,光想闖到前院去跟趙青、小美他們打一架。緊走了兩步又站下,沉思著,臉上流下淚來。「他們為什麼要治死她?」這個問題在她腦子裡盤旋起來。 大娘的死,寒露是怎麼也猜不透的。本來趙青是出名的和氣。人們到他家來,只要趙青在家,就會看見他對大娘必恭必敬地問寒問暖,關心得十分周到。大娘在街上走路,只要趙青看見,總是上前攙扶著,有說有笑。有好的東西總是買點,說是帶給大娘的。那麼好的侄兒為什麼會治死大娘呢?難道說怕她把小美跟趙青勾搭的事說出去嗎?不會的。雖然大娘出名喜歡到處說話,這事她可絕口不提。大娘還勸過寒露:「家醜不可外揚,睜著一個眼,閉著一個眼吧!」那可是為的什麼呢? 寒露怎麼也猜想不到。事情是這樣的:一天拂曉,棗園的敵人包圍了趙莊,把群眾都趕到大場上去開會。大娘把趙青藏起來,就到街上去了。可是她不放心,又回到家裡來看看。剛一進院,就聽見一群人在後邊跟進來了。她趕緊藏在茅房裡,偷偷看著,只見幾個人留在大門外,一個大個子偽軍軍官進了院,把大門插上了。她認得那是偽軍大隊長張木康。他插了門,就照直向北屋走去。她輕輕地跟進北屋,掩在隔扇門後邊,就聽見張木康叫道:「趙青!趙青!」 「進來吧!」趙青一掀門簾迎了出來。 大娘奇怪:趙青為什麼會跟張木康搞在一起,兩個人偷偷地見面,究竟商量什麼東西?這樣想著,她就躡手躡腳地躲在門邊聽著。 「怎麼樣,咱們見面對你有危險吧?」 「不要緊,這個辦法好,一點也不會暴露。老是偷偷摸摸的。我實在也有點不耐煩了。我正在想法把許鳳、李鐵擠走,除去這個眼中釘。全部情況我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咱們馬上計畫一下,給他們來個裡應外合、一網打盡。我就可以把全區都掌握起來了……」 大娘這時喉嚨發癢,抑制不住咳嗽了一聲。噗隆一聲門簾一掀,趙青、張木康跳出來,一看是她,趙青不動聲色地說:「大娘,你老人家真是!快到外邊去。」 張木康走後,大娘帶氣問他:「張木康來幹什麼?不明不白的。青兒,你可不能幹這種斷子絕孫的缺德事啊!」趙青裝著笑臉哄她:「這是組織給我的秘密任務,有什麼缺德!」大娘半信半疑地嘀咕說:「什麼秘密任務,明日個許鳳來我問問她!」趙青心裡一驚,臉上還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問吧。可除了許鳳,對誰也不許講!」當天夜裡,大娘吃了飯就肚子疼,病得起不來了。趙青又給她取藥來,吃下去,就關上門走了。大娘一個人在屋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感到渴得不能忍受,一頭紮進尿盆子裡死了…… 寒露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蹊蹺。她沒有聲張,悄悄退出來,關上了門。 「哈哈……」 這時就聽見前院裡傳來一陣男歡女樂的笑聲。 寒露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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